《胭脂绝代·玉娉婷》

布拉格の嫣儿

剧终。。。。。。。。。。。。。。。。。。。。。。。。

布拉格の嫣儿

玉娉婷 生就莲花双玉钩（一）文 / 三月暮雪






??翼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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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岭村距离京城至少一百里地，一条曲曲折折的乡间泥石路蜿蜒，通往并州郡府。此时正是阳春白日风在香的时节，路边的柳絮无声地落在地上，落在一前一后行走的两个妙龄少女身上。风儿拂过成阵的柳烟，摇曳着一路的泥土气息，轻柔地吹起她们的衣带裙角。
??
??“你倒是给我走快点啊，龚穿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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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引线在前面不耐烦地叫，蛾眉轻蹙，细长的睫毛就颤颤抖动，那副生气的娇态合着鹅儿般黄的嫩柳，更衬得人比花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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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穿针抿嘴朝她微笑着，温和的表情染了一丝歉意，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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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走不快。”她轻轻柔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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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线看姐姐这般样子，心情愈加烦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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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始终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落选呢？单看她俩的相貌，她也比穿针美多了，怎么穿针偏偏被选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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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一度的选秀是她们这些乡野女孩子盼望的日子，两年前穿针未满十六，今年引线刚满十六，这次姐妹俩双双前去并州郡府初选，引线以为穿针只是个陪客而已，岂料她倒成了穿针的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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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老宫女示意她抬脚，又让穿针抬脚，便挥手对穿针说了一句：“你进去。”再也不理引线，气得引线直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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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是不服气，于是干站着等穿针慢慢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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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老宫女把你叫进去做了些什么？”引线歪着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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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的脸霎时绯红，咬了咬下唇，才回答：“没什么，就是让我把鞋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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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鞋一脱自然剩下罗袜了，穿针想起她褪了罗袜供老宫女细细端详的情景，双颊发烧似的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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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对天生的小足一直是家里最不齿的，为此穿针蒙了多少的委屈？去年曾经说上个婆家，男方不知怎的听说她小足的事，就托媒人将婚退了。理由是农家要的是行走如飞的大脚媳妇，干得起农活治得了家务，小脚纵是生得再细巧，他们也没这般闲情逸致，娶个媳妇金屋藏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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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上京城，下一轮再挑。”老宫女重重地捏了一把她的脚，吓了她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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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看中你的小脚不成？”引线听了，哼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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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提它，挑上了又怎样？像我跑不快的人，做了宫女也是受人欺负，又见不到你和洛儿，我可不想呆在宫里。”穿针说着，轻轻地扶了引线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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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这么长的路，她的脚开始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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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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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线心里好过了些，有点怜悯的瞧了瞧穿针的脚，牵了她的手。

布拉格の嫣儿

拐过泥石路，沿着爬满青苔的石阶走，前方一棵高大枝叶茂盛的樟树，龚家破旧的院墙一大半被浓密的树荫遮住了。龚父悠闲的小调声透过院墙隐约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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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俩相互对视了一下，穿针放开了引线的手，低着头往院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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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突然开了，十五岁的庆洛从里面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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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别老是毛毛躁躁的。”穿针和气的朝他笑了笑，径直进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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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选上了没？”庆洛朝着后面的引线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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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你个大头！”引线就势敲了他的脑袋，“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打得庆洛敖敖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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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穿过晒满衣被的院子，一眼瞥见龚父跷着二郎腿坐在堂屋门口，凌厉的寒光扫射过来，她急忙低了头，匆匆地走进了龚母的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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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怎生是好？你妹妹没被选上。”龚母听了穿针的简单叙述，便着急起来，“你父亲算过你妹妹是当皇妃的命，他一发火这家又不得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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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龚父嘶哑的叫骂声从院子里传来：“该选上的没选上，不该选上的倒选上了，老天爷长不长眼睛啊？咱女儿定是被这扫帚星给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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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嚷个啥？”引线的声音盖过了龚父，“你想让全村的人都听到吗？我还要面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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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父的声音顿时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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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已经红了眼圈，龚母安慰道：“你别难过，你弟弟妹妹是他亲生的自是疼爱了。你就受点委屈吧，也怪娘生了你这双小脚，娘命又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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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娘。”穿针乖顺地坐在母亲身边，拿起母亲的绣作细看。这是一方大小的裙衣料，在薄如蝉翼的白单丝罗上，依次绣满了海涛，瑞兽，祥云与彩禽，间以缤纷杂花。绣纹皆以鸟羽毛所捻制的线绣成，使得这一方裙料愈显奇丽。龚母的针法极其精到，花之深浅，叶之阴阳，山之向背，水之深远，依次退晕换色精绣，极尽生机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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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绣得真好，都似活的一般。”穿针赞叹道，“要是穿上一定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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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母叹息道：“娘当了二十年的绣娘了，还没给针儿绣过一件衣裳，娘太穷了，买不起丝线啊。娘总是想，等你跟线儿出嫁，一定要给你们各自绣件最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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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就绣给线儿好了，女儿自己绣几样花草，虽死气败样的，倒还能穿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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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母正要说话，听得龚父在外面叫唤，连忙应了一声，拉住穿针道：“你父亲在唤你做饭呢，他怎么骂，你别说话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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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点了点头，站起身往外走。龚母眼瞧她走路一拐一瘸的，关切地问：“你的脚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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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淡笑：“走了一段路，脚就疼了，揉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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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母目送穿针慢慢出了屋门，不禁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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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快满十八了，那户人家的退婚着实让龚家抬不起头来，穿针虽是没嫁人，说到底也是遭了羞辱，从此更是无人问津了。要是被宫里选上也好，免得在家一天到晚的受气，她就当把这女儿嫁了。

布拉格の嫣儿

?初十那日，东方刚露鱼肚白，并州府派了马车来接。穿针出门时，龚家的人还缩在被窝里，龚母站在楼上的窗口边向外眺望，老樟树下还是晨霭纷纷，在唧唧喳喳的鸟鸣声中，眼看着穿针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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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泥石路不久，马车在郡府门前停住，接着相继又过来几辆同色的马车，几名秀女站在门外集合，一名暗红色操公鸡腔的公公过来训了一顿话，秀女们又上了一辆绣围香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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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车启动，沿途吱嘎吱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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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很沉闷，几名秀女虽是长得清秀，可也没出过远门，到底紧张，都不吭声，穿针也只管文静地坐着。到得京城时，已是夜色阑珊，月亮如一弯金钩高挂在夜空上，穿针能够清晰地望见月光下箭楼上的红色绣球灯和远处鼓楼的翅檐，周围人声笑语声喧哗，夜里的京城灯火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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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御道，马车在宫门外停了。穿针等了片刻，才听见让她们下车的吆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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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酥麻的双腿，穿针跟着几名秀女鱼贯而入。沿道只见重重飞檐叠壁，璨金琉璃瓦铺衬了清夜。穿针只管跟着机械的走，前面有个手提彩绢宫灯的宫人引路，那宫人将她们带进一座院落，流纱灯下早有两名嬷嬷等在那里，宫人出去后大门哐啷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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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嬷嬷讲了一通宫规礼节，秀女们又累又饿，却又不敢声张，乖乖地站了个把时辰，两嬷嬷方才离开。用完夜膳，几名宫女抬了几桶热水进来，穿针接了木盆梳洗身子，双脚已经站立不住了，连忙扶了木椅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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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双脚泡进温热的水中，穿针这才吁了口气。低眼看其余的几名秀女，皆是清一色的小脚，有雪白丰润的，有尖锐纤细的，姿态各异。她感到好生奇怪，再看自己的脚，虽是柔若无骨，却瘦小得尤为可怜，她不由暗生愧意，偷偷转了个身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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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宵睡得也是蒙蒙胧胧，还在迷糊着嬷嬷进来喊话，穿针她们急速的起来，早早的做选秀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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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出了院子往里面走，又是一道把守森严的宫门，穿针这才知道夜里睡的并不在宫里，真正的皇宫还在前面呢。隔着老远就看到眼前层层红墙碧瓦，此时天空中几笔彩云在太阳的掩映下，落下道道五彩的光辉，仿佛千条瑞蔼浮在水天相接处，使重楼嵯峨的皇宫更显得金碧交辉，灼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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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已有一排粉姿齐整的秀女进入，接着后面又出现一排，粉红带绿的秀女们艳艳的一片，云朵般向安泰殿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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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了辰时，镂雕为花的红木窗子排排关闭着，殿内芸香拂拂，花光侧聚，四周尽是裙摆轻触沙沙声。穿针自一觉醒来，全身亦是难耐的酸疼，眼前又是这般光景，仿佛热气渗了骨髓，只盼着选秀早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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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有一名青衣的内侍走到了殿外，见了满殿花环缠绕的她们眉头一皱，尖着嗓子呵斥道：“王爷说话就要过来了，你们还不一边跪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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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嬷嬷一惊，忙令众秀女按早已指定的位置伏跪在殿的两侧，守在两边的宫女便落了垂地的红纱幔帐，突如其来的厚纱将秀女们与外面隔了一道墙般，漫天漫眼的红映照着穿针惊魂不定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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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隐约有年轻男子的说话声，微透着几丝惬意的笑。想必是有两人在外面说话，穿针正猜测着，说话声已停止，周围寂静得让人不得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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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了嬷嬷的吆喝，闷闷地响，穿针起身坐在位置上，除了薄丝的绣鞋，崭新的罗裙衬托着白藕一般的小腿，一双如霜雪白的脚颤颤地伸向了幔帐外，落在厚实的地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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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媚的阳光从对面的窗外透入，穿针能模糊地看见红纱外人影绰绰。一个高大的影子正从右边朝着她的方向慢慢移近，恍惚之间，那影子就落在她的正面，穿针依稀感觉有道映着电光的黑瞳，比最深的夜色还要深，此时正凝在她的双脚上。她的心紧张得狂跳起来，脚指本能地曲动了一下，双脚怯怯的往后面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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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影子也是稍微的停滞，转而移向穿针的左侧。穿针眼望着那影子渐渐离她而去，将双脚偷偷退回进了幔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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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就这样在无声无息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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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低头细审着自己的脚，浅浅地，几近温柔与无奈的，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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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回了韩岭村，龚父初始还冷嘲热讽的，到了最后也忍不住跑到并州郡府去打探。半月后，等来的结果是并州没秀女选入宫。龚父满肚子的狐疑，又猜不出所以然，难免有点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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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翼国的选秀制度，落选的秀女允许出嫁或两年后再选。龚父一直以为今年的选秀似乎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让引线无缘无故的落了选。穿针要真选上了也好，省了一笔陪嫁钱，何况他一看见这个妻子带来的拖油瓶就闹心。如今两头皆空，两年后引线也过十八岁，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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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指望不上还有儿子，庆洛明年也可以参加乡试了，家里的一半费用花在了私塾上，一年到头靠几亩地的收成，还有龚母的绣工活，日子过得拮据，养活几个人实属不易。去年以为让穿针嫁人可以省下点口粮，男方一退婚龚父气得要死，扯了柳条追着穿针一顿猛抽，要不是龚母死抱住他的腿脚，穿针怕是连命都要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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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穿针也落选了，龚父自然没好声色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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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村落是每天最热闹的，鸡啊鸭的都开始进笼了，狗吠声阵阵，耍玩的孩子也被大人们叫唤着回家。清澄的空气中漾漫着一种花草的清香，隐隐地还有稻米香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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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拿了抹布走进堂屋擦拭灰尘，龚父安适地靠在旧藤榻上，身边正听故事的庆洛抬头看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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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父眼皮一抬，冷声道：“进来别像个鬼似的，连个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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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闷头不响，抓起廉价的花瓶轻轻擦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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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后来怎样了？你快说啊。”庆洛催促龚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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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父继续说道：“先帝子息单薄，只得二子就英年早逝了。当今皇上是大儿子，年纪又轻，又勤政爱民。你二姐若是当了皇妃……嘿嘿，没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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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晋王掌控重兵大权吗？行军打仗都是晋王的事，听说连皇上也礼让他三分呢。”庆洛天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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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亲兄弟，谁跟谁好不都一样吗？如今天下太平，老百姓托晋王爷的福哦。可晋王充其量也只能是个王爷……皇上是皇上，王爷是王爷，就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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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有些呆呆地听着，拿抹布的手停在桌面上。很快的又似是清醒过来，加速擦拭完桌椅，然后静悄悄地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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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儿。”龚母在叫她。她应了一声，进了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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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庙会你去一趟，给你爹烧个香。”龚母小心地望了望院子，朝穿针近似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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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点了点头。龚母将一块剪剩的料角给她：“多了一小块的，料好，舍不得扔，你就拿去描个花什么的。”穿针如获至宝，暗想做块手绢也不错，小心将裙料折了，欢欢喜喜拿到楼上的房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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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刚从楼上下来，引线自外面蹦跳着进了院子，冲着她兴奋地喊：“姐，好看不？”边说边伸出纤纤十指朝她示意。穿针一眼瞧见引线尖尖的指甲上涂得粉红，光艳艳惹人注目。引线的双手一向娇嫩绵软，算命先生凭这双手告诉龚父，引线将来必定能享受珠围翠绕的荣华富贵，说得龚父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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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真的好看。”穿针由衷的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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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线听了很高兴：“那还是花染的，从宫里传出来，现在京城里就兴这个。闻闻还挺香呢。”说完，眯起眼嗅了嗅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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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笑了笑，走进厨房收拾着。引线跟进来，看穿针从橱柜里抽出几根烟香，又小心地用青布包好，便故作诡秘地问：“姐，明日是去烧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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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一愣，随即微笑道：“瞒不过你，去静窦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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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线生气的时候连名带姓的喊，叫她“姐”说明她心情好，穿针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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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窦寺那边有庙会，姐，我跟你一起去。”引线兴高采烈的，还拍了拍她的肘，“放心，我不会告诉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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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走不快，你别嫌我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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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雇马车啊，爹刚给了点这月的花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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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要是真不够我可以背你走，以前我可是背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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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穿针忙碌的背影，引线又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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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莞尔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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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的盘水两岸，桃花儿盛开，杏花儿怒放，河边长满了鲜嫩的水草。水又绿得像翡翠，水面上露出小荷尖尖的角，成双逐对的青蛙呱呱叫着，真是烟横水际，春意空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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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晨至午，踏春的人群络绎不绝行进在道路上，车马辘辘，扬起滚滚红尘。妇人们皆已换上从底箱里翻出来的春衣，或步行，或马车。沿途还有成群结队的风流少年，口中衔着嫩柳做就的柳笛，一边声声吹着柳笛的清鸣，一边故意在大道上不停地驱马往来，轻驰疾趋，寻机窥看行路女子的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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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过午，自静窦寺的游人仍然络绎不绝。穿针姐妹俩在寺外下了马车，听得悠悠钟磬声，径直往寺门走。
??
??靠近寺门的地摊上，琳琅满目的货品一下子吸引住了引线，引线缓步流连，终于停止了行走。
??
??“姐，你进去烧香，我在这等你。”
??
??穿针点头。她出生不久亲生父亲病死，母亲抱着小穿针改嫁给光棍龚父，接着引线和庆洛相继出生。穿针理解引线的想法，于是她让引线好生等候，自己顺着人流往寺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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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的静窦寺香火甚旺，烧香敬神的人们并肩连臂，林立如堵。好容易轮到了穿针，穿针就地跪在蒲团上，手执燃香拜了三拜，将手中的燃香插在面前的大铜香炉里，又合掌闭目默念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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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感觉膝下有什么扯拉了一下，她不由睁眼低头去看。原来自己刚才只顾下跪，将身边人白袍衫的一角给压住了。那人正在起身，一张年轻的脸转过来，穿针正对上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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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大窘，略显慌乱地站起身，轻声道了歉，脸颊瞬时腾起了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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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淡淡的稍作示意，穿针也失措地想回头走开，后面拥堵的人群顷刻将他们淹没了。一时间穿针被夹在其中，周围人烟影动，纷至沓来，让她险些被挤倒在地。
??
??一双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昏昏蒙蒙中穿针跟着那人走，那高大的身影在前面劈开一条道，让穿针很快地突出重围。
??
??香殿外空气清新，穿针长长地吁了口气。回身望时，那高大的身影不见了。
??
??穿针在香殿门口张望了片刻，才慢慢地往寺外走。
??
??寺外林荫道上，只见四五名少年汇聚在引线的周围，一少年口中吹着柳笛，一时间引线周围柳笛声大作，有如百鸟在柳林中纵声和鸣，合着他们手中阵雨一般急疾的铃叶阵响，汇作一片欢声。慌得路人们忙忙避向路两侧，闪躲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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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如此美貌，我可是有情人呢，快快随我回家，让我家一年一开的桃李花一睹你的芳颜。这些花朵可是过半日就要凋零的呀！莫让它们匆匆在这世上白过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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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外林荫道上，只见四五名少年汇聚在引线的周围，一少年口中吹着柳笛，一时间引线周围柳笛声大作，有如百鸟在柳林中纵声和鸣，合着他们手中阵雨一般急疾的铃叶阵响，汇作一片欢声。慌得路人们忙忙避向路两侧，闪躲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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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如此美貌，我可是有情人呢，快快随我回家，让我家一年一开的桃李花一睹你的芳颜。这些花朵可是过半日就要凋零的呀！莫让它们匆匆在这世上白过一趟。”
??
??“说得对！让这众多的桃李花零落在泥土中之后，也能对自己盛开之时有所忆念，一边相思着美人，一边默默化为尘泥。喏喏，姑娘可是积下多大功德呀！”
??
??“他那桃花怎比得我家一枝杏花？杏花枝梢上系着一个相思结，相思结上牵挂着我的梦魂……姑娘，流光似水，相思如炽啊！”
??
??众少年都已醺然半醉，借着酒意，争相向引线放言调笑。
??
??“滚开！”引线恼怒地甩了袖子，有少年趁机抓住她的袖，一拽将引线拉到了胸前，众无赖狂笑。
??
??引线扬掌，啪的打在那人的脸上，睁着一双怒不可竭的眼睛。
??
??“谁敢碰我，我就打谁！”
??
??“娘的还耍性子，拉走让几个兄弟玩玩！”
??
??这时候，穿针已经奋力拨开了包围圈，揽住引线的手臂，拉着她便想走。
??
??“哈，又送上来一个！这个也不错，还生气的样子……”
??
??无赖少年争相笑说谑辞浪语，百般挑逗。有人干脆拉了姐妹俩的衣袖。
??
??围观的人们神色各异，众人皆知，围绕在穿针她们周围的少年多是并州赫赫闻名的无赖恶少。因此，对于他们这般肆意妄为，无人敢于大声阻拦，只是低声议论而已。
??
??正欢闹间，从三岔道上忽然转出三匹劲骑，不急不徐停在了槐荫下。其中马骑上跳下一名魁梧大汉，那大汉跨步走到众少年面前，双臂环胸，声音如雷霆叱咤：“喂，放开她们，都给爷爷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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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的架势有点吓人，少年们愣了愣，有胆大的上前握拳就上。那汉子不慌不忙用双手分别拽住两少年的衣领，竟然凭空提将起来！两少年蹬着双脚直喊爷爷饶命，汉子提着他们转了一圈，才将他们掼在地面上：“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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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几个见势不妙早就一溜烟跑了，地面上的两少年哼哼着爬起来，狼狈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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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众人发出一片欣奋的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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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拍了引线的肩：“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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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那白衣人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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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线的声音并不大，但穿针仍不自觉地闻声回头，与马上的那对眼神碰了个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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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围观的人群已散了，天地间开阔起来，槐荫婆娑。穿针眯眼看着，一身白色锦袍的男子，挑起来的眉目间，有一丝隐匿着冷峻的阴鹜与她们相望。那汉子正恭身朝他说着什么，他微微颌首，提起马缰，衣袍翩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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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匹马扬起一阵烟尘，载着马上清雾般的人影，朝前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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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回眸，方看见引线翘首直盯前方，乌黑的眼睛闪着光亮，脸上红扑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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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真俊哪！姐，那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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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线在庙会上花得几乎满兜皆空，等到她们回家，车钱只够到并州郡府。她们沿着泥石路走，四围远眺，数十里城池村落尽在眼前，别有潇洒除尘之致。路旁一带花木扶疏，微风引着各种不知名的花香，幽幽的一层层扑入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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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线踩在阳光下，皎洁的容颜若水莲花陡然绽放，她轻轻地转个身，长发随风轻舞，让穿针看得也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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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说这话时，引线的脸上凝起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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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哧的笑出声，满脸爱怜地抚了引线的头发。十六岁的引线，长大了，必是到了怀春年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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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人已忍不住恍惚起来。十几年来和引线在这条路上不知踩下多少脚印了，她还没看见引线浅笑成这样子。她自幼就长得好看，笑时眼睛弯弯的，那时就想，所谓的花容月貌大抵指的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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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芙蓉般的引线在这次的初秀怎么就意外落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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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前方庆洛奔跑的身影若隐若现。待他看见了她俩，便挥着手直叫：“大姐！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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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和引线诧异地看着他，庆洛径直跑到穿针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大姐，你快回家去。爹收了人家五百两银子，要，要你去晋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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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引线斥道：“说清楚点，爹要姐去晋王府干什么？”
??
??十五岁的庆洛满脸涨得通红，说话支支吾吾：“要大姐去……去陪晋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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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脑子嗡的炸开了，呆站在路面上。引线一敲庆洛的脑袋：“什么陪人睡觉？说话好听点。爹是不是收钱把大姐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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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洛一脸委屈：“上午并州府陪了个宫里来的嬷嬷，人家跟爹娘说了几句就走了，还撂下一箱子呢。后来爹娘进去数银子，我偷偷在门外看，妈呀，足足五百两啊！陪晋王睡觉我也是听爹娘说来着，我这不等着给大姐报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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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旁边的穿针已经撩起裙摆跑起来，引线和庆洛急促跟上。穿针咬牙跑了十几步，人就跌跌撞撞的了，引线见势忙催庆洛：“快去背大姐！”庆洛应了一声，穿针二话没说趴在庆洛的后背，庆洛背起穿针，三个人急冲冲往家里赶。
??
??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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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泪痕满脸坐在堂屋里，一旁的龚母小声劝说着，也是红了眼圈。龚父不胜其烦地在屋内踱来踱去。
??
??“你娘说得对，去晋王府总比这里吃得好，穿得好吧？人家晋王爷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气，别人还巴不上呢！不知好歹的东西！”
??
??“可过去什么名分都没有……”龚母怯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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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去就想要名分？臭美！你可以争啊，天天陪在晋王爷身边，少说也是个小妾对不？”

布拉格の嫣儿

那不是妾，是妓！”穿针哭着顶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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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父勃然大怒，挥手想打她，又觉不妥，将扬起的手收了回去，慢吞吞地说道：“不管是什么，都是晋王爷的人！听说你还是皇上专门指点送给晋王的，皇命难违！违抗旨意是要杀头的，我们全家，你弟弟妹妹还有得活吗？”
??
??看穿针一声不吭，龚父缓了声调：“好了，你也别哭。在家里收拾收拾，后天他们会送你去京城的。”
??
??夜幕来临时，龚家安静下来，只有龚父醉后小调声从堂屋里断断续续传来。
??
??窗外，院子里凄凄切切的虫鸣声飘散，房间内，静寂若死。穿针盘腿坐在床沿上，惶惶然地面对着冥灭不定的烛光出神。
??
??穿针的房间是楼上最小的，一张床一个带木镜的梳妆台就占了大半个房间。一只敞盖的朱漆木箱摆放在空地上，更显得房内拥挤不堪。箱里装着各色嵌珠镶玉的绣鞋，看不清是金丝银缕还是珠宝翠玉，只觉面前闪动着一团五彩光泽，耀得人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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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地，一声轻笑带着帘波微漾，像一只透明的蝴蝶，很妩媚地，在空气中游离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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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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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线俏生生的进来，一件宽大的素白长袍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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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的鞋子！”她的眼睛定定地落在木箱上，俯下身去细细看，竟是一片片厚厚的、嵌满珍珠宝石翠片的椭圆形物件，上面用各色丝线金银线绣满了精美细密的图案，花草鱼虫无不生动。引线伸手拿起两件，那圆圆角上还缀着金铃和红绒球。
??
??随手翻开里面散发着香味的楠木匣，露出一件茜红衫子，上面压着一柄莹洁清澈如同秋水的翡翠头簪。引线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绝伦的制品，她呆呆地看着碧绿的簪子，露出迷惑的表情，再抬头看穿针时，目光变得心不在焉，如坠梦中。
??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落选了。”她走到穿针面前，灵活地坐在床沿上，面对面朝着穿针。
??
??脱了外衫的穿针，刚擦洗了身子，露出的脚背，凝脂一样的肌肤洁白无瑕。引线低头注视着穿针的脚，弯下身用涂得光艳的手指抚住，极轻柔地摸娑着。
??
??“挑选女子的脚，如果只求其窄小，当然可以一目了然。倘若想精挑细选，又想尽善尽美，那就比挑脸蛋难了，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啊！……晋王爷真有福气，……小脚的功用是什么？它若是生得瘦若无形，便会让人越看越生出怜惜之心，这是它在白天的功用；它若是生得柔弱无骨，便会让人越摩越想抚摩，这是它在夜里的功用……龚穿针，难得你生了一双翼国最好的小脚不是吗？”
??
??穿针此时才如梦方醒，将双脚缩后，有气无力道：“线儿，哪来的这套长篇大论？这时候还开姐姐的玩笑，你没看我够难受的了？”
??
??引线清澈的眼里没有一丝阴影，带了孩童似的天真无邪。
??
??“我是刚听爹在自言自语呢，你知道，他今晚喝了很多。”
??
??穿针苦笑：“这五百两银子到手，我又可以在他眼前消失，他自然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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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线也不搭话，兀自取了一只缀着红绒球的在自己脚上量试了一下，咯咯笑起来，又不管穿针的反应直往她的脚上套，不大不小竟套上了，引线笑得更欢了：“尺寸正合适，你的脚被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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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摇了摇头，引线还想说话，龚母进来了，看见引线手捏着绣鞋，吃惊地问：“线儿，你在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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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也要小脚。”引线娇嗔，站起来移往外面让龚母进来，“我也要见晋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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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闹，快去睡觉。”龚母拍拍引线，眼看着她出了门帘，才将眼光落在穿针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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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儿，别怨娘，娘也是没办法。”龚母叹口气，坐在引线坐过的位置上，眼望着一整箱的锦绣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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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垂下眼帘，一手拾起了那个缀着红绒球的绣鞋端详，浮起一丝清薄的笑，幽幽说道：“绣得很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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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缕微风从窗外透过，风起影动之际，满箱子奇彩闪烁，翠中映蓝，乌中烁紫，色色斑斓。

布拉格の嫣儿

?晋王府气势恢弘的门楼外戒备森严，两边分别伫立的白玉狮子，姿势傲然地挺立着，手持长矛尖刀的侍卫冷眼观察四周。远远的，一乘蓝呢四人轿正颠过来，为首的嬷嬷挥手朝后面的轿夫喊：“走偏门，走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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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拐向，又走了一段路，方在靠进晋王府后院的高墙外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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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一身的茜红衫子，从轿帘内出来，跟着嬷嬷进了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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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偏门，便是三面游廊，抬眼看，周围层楼叠院，错落有致，雕梁画栋，令人目不暇接。由东门一道粉墙进了一个垂花门，南面墙下有几十竿修竹，竹影萧疏，鸟声聒躁。映着这边庭前徭粟、虞美人等花，和那苍松、碧梧，愈觉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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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门左右三间厢房，厢房内人已出来，开着穿堂中间碧油屏门。留心看那屏门上匾额，隶书“荔香院”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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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进了屋门只觉暖香拂面，原来东首一间隔作卧室，挂着绛色纱盘银丝的帘子，垂幔间一张檀木大床，古锦斑斓的铺垫。长案、弥勒榻、书架、古铜彝鼎，布置倒也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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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后也没人同她说话，穿针只管在长案旁坐着。领她进来的嬷嬷已经走了，窗外寂静，不见人影闪动。室内香氲袅袅，燃香的红光自镂空的熏球壳间漏出，隐约映亮了铸金蛇饰的碧颅，向空间吐出缕缕香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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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近黄昏，西边一抹残红正透过檐角落在雕窗上。帘勾儿一响，从外面进来一名垂髻侍女，端了放着羹肴的盘子，轻轻地放在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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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珠璎，主母命我来服侍姑娘。”叫珠璎的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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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母？”穿针站起来抚住盘子，也是轻声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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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徽妃啊，晋王妃不在了，王府里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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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听着珠璎的回答一时不能理解，却也不再问，坐在案几旁慢慢的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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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珠璎也乖巧，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她用完，并服侍穿针漱口。穿针抹了抹嘴，看珠璎一团和气，便和善地说道：“我叫穿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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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在这里叫珉姬，珠璎已经记住了。”珠璎说着，收拾完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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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脸上好容易浮上来的笑意顷刻褪了下来，她呆呆地站在卧房内，眼前袅袅不绝的烟雾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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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踏入这道门开始，她其实什么都不是了，也许用了十八年的这个名字即刻让人淡忘。很多人都说穿针这名字太俗，女孩子应该花啊，娟啊，穿针可是喜欢。穿透那个不难把准的针孔，她仿佛看见娘安静地坐在绣房内，五色的线掂在她尖细的指头上，让想像中绚丽奇异的画面一层层的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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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线的笑容是月夜时铜镜里流转的烟波，带一点花蕊含苞时的甜美和情绪大坏时怪怪的冷笑。她把自己房间里装不下的都搬到穿针的房间里，慌得龚母生气道：“你姐姐还没跨出门呢，你就迫不及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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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住在晋王府，哪还会希罕这里？她不会来了，要想看她咱们进京城去。”引线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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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默默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看着两个轿夫将那个装满绣鞋的大箱子重新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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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你真的不会来了？”庆洛倒恋恋不舍地跟在后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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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淡然一笑，一手拍拍他的肩，慢慢地走向院子，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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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突然一声凄楚的叫，她蓦然回首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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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窗旁站着引线，眼里浸着落寞的暗伤。她含笑向着楼上的引线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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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的雕窗漏着芬芳的光，已然一朵初绽的花，漫漫晕开。一颗泪从穿针的眼中如珠坠下，跌进茜红衫子里。随了宫人的吆喝声，她本能地站了起来，迅速地用手背将脸上的那道泪痕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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