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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 陈二狗的妖孽人生-----【连载中】作者:烽火戏诸侯[起点都市大神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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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 16: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0章 竹叶青,胭脂红



陈二狗再一次来到sd酒吧,发现顾炬带着一帮子在恒隆广场熟面孔在等他,说是谢他,陈二狗心里想说真要谢我就直接甩给我一叠钞票,可脸上却笑得灿烂,嘴上说着寒暄客套的东西,连顾炬他们都瞧出了其中的不真诚,显然这个陈二狗并没有意思与他们结交攀附的企图,这反而让没带着张兮兮来酒吧的顾炬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陈二狗就这件事情狮子大开口大做文章,之所以来酒吧无非是几个满脑子封建思想的热血哥们要来拜会一下高人,特地算在小夭单子上大伙一顿海吃海喝后便散了去。转载 自 我 看書 齭

    那几个对傻大个富贵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二世祖得知富贵去部队后便兴致阑珊,女孩们经过聊天也着实没挖掘出陈二狗有啥超拔流俗的气质,便也打消了与他发生点什么的兴趣。谁让陈二狗不是那种妙语连珠舌灿莲花的厉害角色,否则借着m2酒吧余震,勾引一两个张兮兮这类有钱又有脸蛋的小妞红杏出墙还真不是难事。

    不过最后有个年轻人折返回酒吧,特地找到陈二狗,陈二狗对他有印象,在恒隆广场酒吧,王解放被叫熊子的猛人掀翻了一次,倒飞出老远,顾炬一大帮人愣是没一个人敢搭个手帮个忙,只有他站出来扶王解放站起来,刚才喝酒的时候也是他最凶,名字叫高翔,还有个不知根源的绰号,有点娘,叫小梅,看到高翔,陈二狗没像宰顾炬那帮孙子那样下狠手杀猪,而是反过来请他喝了一瓶啤酒。

    “狗哥,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知道其实他们看不起你,你骨子里也看不起他们。”高翔一开口便信誓旦旦道,直接跟顾炬划清了界线。

    “他们看不起我是真,我没看不起他们,我眼睛红着呢,花钱如流水,几千块掏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身边还左拥右抱着漂亮小妞,这种人这样滋润的日子我都还看不起就太矫情了。小梅,我知道你跟他们不太一样,但你也别把我往太高的地方看。”陈二狗抛给高翔一根烟,总算说了几句真话。

    “狗哥,介意我跟你混吗?”小梅忐忑问道,很难想象一个顾炬一个圈子的上海二流大少会低声下气跟陈二狗说话,顾炬和张兮兮见到一定得跌破眼镜。

    “是想跟富贵混吧?”陈二狗笑道,说话直截了当,没半点拐弯抹角。

    “富贵哥都听你的,我跟你混,准没错,我这叫做抓住了主要矛盾。”高翔笑道,那张脸庞虽然没有顾炬帅气,但要坦诚许多。陈二狗看着这张脸,有点恍惚,以前中学时代瞧那些乡长镇长的子孙都觉得极有城府,陈二狗跟这群人打交道总觉得他们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有不可告人的深意,只是到了上海,经历过几场闹剧,跟几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接触过,见过一些大大小小的公子哥二世祖,陈二狗发现自己耳濡目染下竟然也有了一点站直身子说话的底气。

    为什么伛偻着不肯留给别人后背?

    疯癫老头子早说过,进了山,就是入了畜生们的地盘,尤其跟大畜生碰面的时候,别急着转身把后背留给它们,那是自杀。你得弓着身子,伺机而动,这虽然是一个弱者的所作所为,但活下来,比尊严重要。

    “好死不如赖活。”陈二狗重复呢喃老头子生前很喜欢念叨的一句话。

    莫名其妙的高翔也不好说话,只能任由陈二狗陷入沉思,后者被手指间的烟烫到了手,终于回神,笑道:“说说你吧,既然要跟着我逛荡,总得大致了解一下你。”

    “我?”

    似乎从没有好好反省过自己的高翔愣了一下,又要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口后道:“我是北京人,狗哥你口音就听得出来,家里有点小背景,论官帽大小,顾炬这帮孙子的老头子见着我家人还得喊上级,但就是因为在北京,厅局级的高干多如牛毛,而且大多不在实权部门,就挂个虚名,清水衙门里浪费时间。中看不中用的高干多,高干的子弟亲戚就更多了,我家和我家亲戚朋友不幸都是这一类,我经常能在几条线路的公交上碰到某办公室一把手的女婿啊或者某某司某某处头头的孩子,反正有权的高干,我是一个没见过,活了二十多年,是真没碰到过,北京太大,上面的圈子,父辈们削尖脑袋头破血流想挤进去都不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也就只能打地洞,到了我们这一代就更没指望了。我偶尔看到报道中**开车撞人无法无天的新闻,就很没出息地想,要是能跟这群被老顽主鄙弃的新生代顽主一起腐化堕落,一块找乐子,我肯定干。后来吃了哑巴吃了黄连,吃了几次小亏,才总算明白自己是哪根葱,再就到了上海读大学,跟顾炬这帮人结交,也就只能做些锦上添花的事情,雪中送炭是绝对不可能的,本来还有个跟我们混得很熟的,老爸垮台了,欠了一**债,吞枪自杀,那人跟我们借四千块钱,结果没一个人肯借,其实四千不多,真不多,他老子要是没垮,四万都不是问题,当然,说老实话,我也没借,没那个闲钱,也不想借。这个**社会,谁他妈的吃饱了撑着跟别人动不动就去共患难。”

    “没义气,也想混我这一行?”陈二狗笑道,问得不咸不淡。

    “狗哥,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时代早过去了,不插兄弟两刀都算好的了,黑帮影视里的兄弟情谊纯粹扯淡,我就不信真有人愿意替大哥坐个二三十年的牢,也不信真有人肯把全家老小的命都交给别人,现在黑帮,都**裸讲钱,讲利益,分赃就跟菜市场买卖一样,起码我能接触到的大抵如此。”高翔话虽然不中听,但起码都是些蛮掏心窝的话。

    “小梅,你菩萨大,我这尊小庙容不下,我不敢做你大哥。既然你愿意跟我说老实话,我也跟你讲点实诚的,我没钱,我这里也算是彻底的清水衙门,也没势罩你,出了事情还真就需要身边那么仅剩几条枪抗上去,你身板不行,到时候跑了,会遭我嫌恶,不跑冲上去,一不小心就了义,我也对不住你父母。所以你别急着跟我表忠心,你可以经常来sd酒吧玩,脑子不热了,再考虑这个问题。”陈二狗轻声道,虽然说来上海没多久,但到底经历了一些在张家寨一辈子都遇不到的事情,他像一块海绵,极尽全力地吸收这座城市的独特风格。

    略微不情愿的小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读了十几年书,跟官场厮混了大半辈子的父辈们相处二十多年,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有王虎剩照应着小夭,陈二狗不怕她受欺负,听说小梅斯诺克水平不错,就拉着他去了二楼的桌球室,兴许是他那双手解剖狍子山跳也讲究个力道巧劲,打起桌球来进步神速,到了小夭下班的时候,拉上小梅、王虎剩和王解放一起去小夭公寓附近的大排档吃了个夜宵,然后陈二狗独自来到阿梅饭馆坐了一会儿,跟老板拉了点家常,老板是个很闷骚的男人,在老婆面上抬不起头,跟张胜利这头整天只知道想着去粉红发廊打一炮的发情牲口也没共同语言,大半年下来最大的乐趣无非就是跟二狗唠嗑,现在陈二狗一辞职,贼寂寞空虚,所以一见到陈二狗就高兴,亲自下厨折腾了几个小菜,聊了两个钟头,老板娘河东狮吼后,老板才讪笑着上楼服侍老婆,他这样一个众人眼里没出息男人卑微的自尊,一成来自开了家阿梅饭馆,两成来自那两个还算争气的孩子,剩下六成,全部来自他**那根玩意。

    怪不得有人说老板娘之所以跟老板好上,是因为一次年轻时候的老板喝醉了酒兽性大发,在阴暗巷弄里没看清老板娘身段脸蛋便饿虎扑羊,稀里糊涂就做了那种勾当,而且还不止一次,到后面根本就是老板娘反客为主强暴了瘦竹竿一样的老板,陈二狗想想也是,两个老板加起来也未必能把老板娘按倒,天晓得那晚上谁欺负了谁,一脸坏笑的陈二狗来到孙大爷的房子,曹蒹葭虽然不住,但他还会定期去打扫一下,躺一躺那张紫竹藤椅,感受一下高人风范。

    房门虚掩,这让陈二狗吃了一惊,下意识以为是遭了窃,急匆匆推开门,却没来由感觉到一股阴风,这不是无中生有的荒诞,在大山里被畜生盯上后就这种不祥预感,身处险境的次数多了,一个人的确会有超乎常人的本能,陈二狗推开门后立即后撤,却依然被一只力道惊人的手臂扯住衣领,猛然一拉,然后一记膝撞砸中腹部,身体来不及因疼痛而弓身如虾,就被一条粗壮手臂卡主脖子摁在墙壁上,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望着这张昏暗环境下依稀可见的脸庞,是个男人,光头,没有眉毛,眼睛如蝰蛇,凶神恶煞,大致就是这类人最贴切的标签。

    路灯的光线透过窗户,紫竹藤椅轻轻摇晃,陈二狗只能艰难望到一只手,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很漂亮很精致,像是象牙雕琢而成,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一端牵挂着一个很古朴的葫芦酒壶,泛青,是一袭青衫仗剑的那种苍青色,青色酒壶离雪白手腕几寸的位置悬空晃悠。

    一个清冷雅致的嗓子在哼着孙大爷生前很喜欢哼唱的一段曲子。

    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

    那是一个女性的嗓音,当得天籁两个字。

    陈二狗突然想起上海一个很富有传奇色彩的娘们,男人都带着畏惧和恨意尊称她竹叶青,只知道她姓皇甫。

    躺在藤椅上的女人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对陈二狗嫣然一笑,陈二狗很奇怪为什么没注意她的容貌,而只是死死盯住她嘴唇的那一抹猩红,犹如最动人的上品胭脂,大红如血。

    “我来这里,只是找一本小孩子弄丢了的日记。”

    拎一壶酒的女人清清冷冷望向陈二狗,轻声笑道,“再看我,眼睛可就要瞎了。”

    竹叶青,胭脂红。

    手上的红线,与陈二狗手上那根如出一辙。

    ————————

    1985年4月1日暴雨北京

    今天是我的三周岁生日,爸爸送给我一本笔记本,他说“君子日三省乎己,但我们这些小人物每天反省一次就够了”,所以他让我从今天开始写日记,把当天犯下的错都记录下来,我不知道君子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小人物是什么意思,因为爸爸喜欢吃红烧肉,但他买不起,买来也舍不得吃,每次都是像今天那样看着我吃,其实我没有告诉爸爸我不喜欢吃肉,但我必须假装很喜欢吃,具体原因我说不清楚,我还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爸爸,我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吗?为什么别的小孩子都有妈妈呢?

    1987年6月1日晴天津

    爸爸,今天又有人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骂我是野种,我不想上幼儿园,我觉得幼儿园里面的孩子都很傻,连上厕所都要老师帮忙,能够把阿拉伯数字从1数到100的人都不多,其实我都能用英文和法语数到一百了。我也不明白那种小红花有什么意思,爸爸你说一样东西要么有价值要么有价格,两者都没有的便是废物,我觉得小红花就是这一类。

    但是,爸爸,我也想知道,没有妈妈的我跟小红花一样,是废物吗?

    1988年2月25日大雪铺地苏州

    凌晨5点起床,陪爸爸晨跑;6点半,吃早饭。练习古筝两个小时,练习钢琴两个小时。11点半,吃午饭。练字一个小时。然后爸爸说了句我不懂意思的“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就带着我出去堆雪人,爸爸看着我堆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摸着我的头问我为什么只有两个,我说我的世界有爸爸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第三者,例如妈妈这种东西,然后爸爸就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哭得那么伤心,虽然我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觉得有种男人即使哭了,也是男子汉,爸爸就是这样,所以我帮他擦去眼泪,说爸爸不哭。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有流眼泪的感觉,可还是忍住了,我是个笨孩子,可不能做个软弱的孩子,那样爸爸会更操心。

    1989年7月12日阴雨苏州

    上次生日的时候爸爸送我一对小白兔,我很喜欢,养到今天,它们也快有小宝宝了。晚上的时候,爸爸给我一把剪刀,让我割破它们的喉咙,我不明白,很伤心,很想哭,第一次想反抗爸爸的意志,可爸爸抽着烟说一个人如果没办法30秒内扔掉一切可有可无的东西就注定会被生活抛弃,我想起前几天帮爸爸拔白头发却发现白头发越来越多的场景,就把“徽徽”和“羽羽”亲手杀掉,这一次,我依然没有哭,因为比起爸爸,它们确实可有可无。

    我悄悄把他们葬在后山,却没有打算再去看它们。

    1990年3月2日阳光普照南京

    今天按照爸爸的课程表阅读《呻吟语》,其中有一句话很有意思:“恕心养到极处,世间都无罪过”,漫天神佛菩萨中我最喜欢地藏菩萨,也许这句话就能解释这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菩萨为何甘心身处地狱吧。爸爸看到我用毛笔字写这句话的时候,告诉我对人来说,假装对别人很宽容,其实就是自己无能,因为不敢伤害别人,就懦弱而苍白地解释成原谅。我想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也许爸爸才是对的吧,

    1990年9月1日大雨磅礴南京

    今天开学,小学一年级,很无聊的一件事情。

    去梅家坞跟朋友喝茶的爸爸让我自己去学校,只说了一句话,做个最普通的孩子。

    我一路思考,怎样才算是普通,比如不让同龄人知道我早就能够用英语法语德语跟人对话?比如不让老师知道我已经接触《基督教史》《文学简史》这些书籍?我不理解座位上那些孩子为什么一脸崇拜地望着老师,园丁?一种为了让自己满足的道德不足以称作道德,比如救一个人,你如果是抱着救人能带给自己道德感而去救,那不是道德,那仅仅是一种隐性的名利,我忘了谁说出这个主张,但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我至今没有看到道德的人。

    回到家,爸爸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个画满经脉的人体模特塑料,他让我记住所有**道和骨骼分布,我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随后他给我一把刀片一样的东西,说这东西以后要随身携带。一起甩给我的还有本《黄帝内经》,我捧着书和“小刀”,很迷茫,爸爸最后语重心长对我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跟男人的博弈中,最原始和最根本的差距在于身体,而非智商或者情商这类外在的因素,你要强大,必须学会保护自己的身体。

    1991年4月1阴雨绵绵南京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日这天总是喜欢下雨,其实,我真不是一个喜欢哭的孩子。

    如果真有哪一天我在谁面前流泪,我也会说“justwaterinmyeye”(仅仅是水在我眼中)。

    1992年3月12日阴转多情杭州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老爸变了,其实原本这些年不管多少辛苦,不管他灌输给我多少晦涩阴暗的处世理论,老爸骨子里都是乐观的人,可他现在每次外出都让我很担忧,我从小就什么都不怕,只怕等待,我会在等待老爸的时候傻乎乎想象各种天灾**的情景,这种滋味很难受,现在更是如此,而且我发现爸爸似乎有钱了,他说要从今年起每年给我存一大笔钱。

    我不喜欢这样,开朗的老爸像是在赌博,而且赌注似乎是他输不起的东西,是什么呢?我不懂,因为我还是个孩子,没有真的长大。

    所以我只好问存钱做什么。

    老爸大笑着说是我的嫁妆,笑得像个孩子。

    我没有作声,我的男人?要么死了,要么还没有出生吧?

    1993年6月20日阳光明媚杭州

    我又杀人了,两个,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老爸,别担心我,做这个,就跟小时候我学钢琴古筝毛笔字一样,很快就完全适应的。

    1994年4月1日阴雨绵绵杭州

    妈妈的死,是因为生我。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是个错误,我就是。

    1996年12月23日昏天暗地上海

    爸爸把我送到一个老头的房子里,好像叫孙眠药,爸爸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出了事情,而且是大事情,我知道谁都会死,爸爸是这样,我也是,还有那个为了生我难产死的妈妈,但我不希望爸爸像妈妈那样丢下我,但我知道,你这一走,就回不来。我没敢哭,怕你走得不踏实,觉得我还是孩子。

    我终于快十六岁了,今年生日的时候你送了我一盒胭脂,说以后看到见到有资格做你女婿的男人,就细心涂抹,我觉得不对,以后想杀人了,就可以擦一点,胭脂和血,其实真的很像。今天是最后一篇日记,我也该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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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1章 走好




一个原本对山珍海味心存艳羡的乡下人吃惯了腌菜豆腐,有一天他尝过了燕窝鱼翅,于是他夜郎自大地觉得不会再对这个世界上任何珍馐怀有敬畏,但等他有一天看到昂贵的鲍鱼,他猛然发现自己跟那盘菜的距离还是很远,这就是现在陈二狗的心境,看到那个手腕上系着一只碧青色葫芦酒壶的女人,就算他适应了曹蒹葭的存在,这一次依然让他极端泄气地感到忐忑,被那个光头粗壮手臂卡主脖子钉在墙壁,陈二狗没太多的恐慌,当初在到阿梅饭馆没多久,他出于为乡下人争口气的龌龊心态产生了扒下李唯这城里小妞衣服的念头,后来这念头没了,到了今天,看到那一抹大红胭脂,他又没来由没道理地诞生这种想法,而且格外强烈,这让陈二狗想到了灵性的白熊,虽然说从科学角度来看它跟狼断然没有生育的几率,但白熊从不会跟乡村土狗为伍,它喜欢进了山,掠食惊扰狼群,偶尔还能与陌生狼群和睦相处,富贵说白熊肯定死得比黑豺早,结果一语成谶。

    女人没有心思去揣测一个底层小人物的心思,她把陈二狗的出神视作对她权威的挑衅,躺回紫竹藤椅,慵懒道:“蒙虫,弄瞎他一只眼睛。”

    光头男人一米九的个子,身材魁梧,一听到女人吩咐,空闲的右手二话不说便扬起砸向陈二狗左眼眶。从被扯住领口拖拽到靠墙,一直没有剧烈抗拒的陈二狗出乎意料地爆发出一股蛮横冲劲,一改弱者形象,在拳头砸瞎左眼之前,还给对方一记刁钻膝撞,然后趁对方踉跄的时机,学着富贵八极拳贴山靠,欺身而近,肩膀一靠,学了点八极拳皮毛的陈二狗虽然没将这个男人撞翻,但好歹腾挪出喘气的空间,揉了揉脖子,弓起身子盯着并没有恼羞成怒的对手,发现这个光头只是很玩味地瞧着自己,这一定程度上激怒了脾气本来就很倔的陈二狗,因为这种眼神就像白熊和黑豺围住一条野鸡脖蛇后并不逮而是挑逗的戏谑。

    这个时候陈二狗才发现这个光头头顶竟然刻有一幅图案,别人都是纹身在手臂或者后背,撑死了在某些隐秘部位,他倒好,直接剃了个光头纹在头部,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么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没纹野兽图腾,也没纹让人觉得与他身份相符的刚硬图案,反而是数不清的大小红色莲花,以覆盖天灵盖的最大一朵红莲为中心,一层层铺散开来,少说也有二三十朵,层次分明,绚烂而诡异,陈二狗信鬼神,再联系到那女人妖惑不似人的脸庞,第一时间想到了是不是撞了邪。

    女人似乎没想到陈二狗能反戈一击,饶有兴致问道:“蒙虫,这年轻人是个练家子?”

    “凑合。刚才大意了。”

    光头男平淡道,再度出人意料,他的嗓子不沙哑粗糙,如果不看他体型,指不定就有人误认为说这话的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说话就像苏州评弹。近乎自负的胸有成竹若非装腔作势,便是来源于自身的强大实力,一口正宗软糯苏州话的光头男向前踏出一步,他敢保证只要这个狡猾的家伙转身向门口逃窜,他就能拍碎脊柱骨,不过他没打算下杀手,一个一开始便苦心经营弱者形象然后伺机出击的小家伙,他不舍得一口气玩死。

    “我们有仇?”陈二狗问了个自己也觉得挺尴尬的问题,但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蒙虫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依然精致,如那一头莲花,一勾一勒一笔一画都极具心思,配合他粗犷的体态容貌,无疑是巨大的反差。

    “没。”

    女人那只雪嫩纤柔手腕轻微摇晃,被红绳牵引的朴雅酒壶也在空中晃动,**一个能蛊惑人心的轨迹,“听你口音,应该是东北人,如果还是农村哪个旮旯走到上海的山里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两三米长的棕黑锦蛇,你觉得它吞食野鸡山跳,是为什么?”

    “填饱肚子,好繁育后代。”陈二狗毫不犹豫道,他是农村人,农村一个裤裆里带把的牲口最大责任便是传宗接代,顺着这思维自然把畜生的生存视作繁殖的本能。

    这个答案显然与女人的初衷是偏离不少,他和她要是有共同语言才是怪事,因为一本莫名其妙的日记闯入这房子的女人从藤椅上站起身,背对着窗口望向陈二狗,如果仅就相貌而言,那是一张只能算作动人的脸庞,没到颠倒众生令人惊为天人的地步,但总有种女人,强大到让陈二狗忽略容颜,只记住气质,第一个是他娘,第二个是曹蒹葭,第三个便是这位拎着个酒壶、脚上穿着一双白底红牡丹漂亮布鞋的陌生女人。

    她瞥了眼陈二狗,似乎没发现能够让她看第二眼的特质,便转身望向窗外的街道,道:“说弄瞎你眼睛,是真的,不过那是前两分钟的事情。你叫陈二狗,我知道,孙大爷教你下的象棋,这点我跟你一样,都是那老人手把手领进门的。不过我估计你的脑子,这辈子是下不赢我的,孙大爷也真是的,挑谁不好,挑了你这么个徒弟。对了,你见过孙满弓否,我估计没有,否则按他的脾气,早把你剁了。”

    “见过。”

    陈二狗微笑道,一脸看似小人得志的肤浅神情,完全是复制张胜利的幼稚笑容。似乎对他这么个被她视作一文不值的小人物心目中,能见到孙满弓,就是天大荣幸的事情,这装癫扮痴的作风是跟富贵学的,技巧则是长期与天斗与人斗磨练出来的,曹蒹葭曾戏言这家伙要考中戏北影,面试部分肯定过关。

    “笑得真假。”

    女人一阵见血道,没转身,仿佛就感受到了陈二狗笑容里不可告人的奸诈,她两根手指捻住酒壶,拿掉盖子,顿时一股香气流溢开来,这酒断然不是市场上花点钱就能买到的那种。她喝酒不是浅尝小酌的那种,而是一口灌满喉咙,倾泻直下,然后任由那一口酒在腹中烧火,她盖上酒壶,轻轻呼出一口酒气,道:“仔细一想,你这样的男人,挺可怜,也挺可敬。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一个人,一想他,我就容易不想安静,一想发泄就想涂抹点胭脂,最后便想杀人,其实我是个信佛的人,这是难得的大实话。不过你放一百个心,孙大爷的徒弟,我要敢下手随意折腾成残废,孙满弓肯定不会放过我,被那条东北虎盯上,我会失眠。”

    “其实你不也挺可怜挺可敬。”

    陈二狗靠着墙,没打算逃跑,兴许是这是孙大爷住过几十年岁月的缘故,他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一个女人要爬到你那个位置,肯定不容易,要回报就得付出,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所以我才敢大言不惭地说你可怜,没笑话你的意思,我是东北小村子跑出来的农民,村子小,一百多号人,村头吵架村尾都听得一清二楚,端碗饭边吃边走不到半碗就走了个遍,我能个啥大世面大见识,但到了上海后见到几个能打的,才真知道天外有天,以前村子之间打架赢惯了就真以为了不得挺是个东西,现在才知道自己真不是玩意,跑题了,不好意思,语文太差的缘故,我不知道孙大爷是什么来头,做过什么丰功伟绩或者大罪大孽,我也不感兴趣,我只知道老人是我到了这座大城市的第一个指路人,他老人家的房间即使租给了别人,我也不敢瞎折腾。当然,我知道你很厉害,说话就听得出,你手下也能打,是真高手,但说句不自量力的话,今天要是你想要对这房子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就算把命撩这里,也得跟你过不去一次。”

    女人没生气,只是打趣道:“蒙虫,他竟然瞧出了你是高手。”

    蒙虫微笑道:“我本来就是,全上海都知道的事情。”

    陈二狗叹息一声,道:“其实这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女人靠着窗户摇摇晃晃手中的酒壶,冷笑道:“逞英雄谁不会,刚会走路的小孩都会,说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恶心姿态,就真以为自己是内心无愧的爷们了?陈二狗,我今天不为难你,不是因为你是只匍匐在我脚下的小蚂蚁,也不是因为你几句话一番作态打动了我,只是因为你跟那个叫孙眠药的老不死家伙下了几盘棋,仅此而已。”

    陈二狗笑容牵强,除非是心境到了八风不动境界的神人,否则被一个娘们如此不带脏字却最能伤人的挤兑都不可能做到心态古井不波。

    她带着叫蒙虫的男人走出房间,没有半点留恋。

    陈二狗来到紫竹藤椅旁边,却没有躺上去,而是蹲下来,抽起了烟,烟雾缭绕,夹杂着上等竹叶青的酒香。

    刚走出房间竹叶青蛇一般的女人下意识转头,看到那个背影,手一紧,紧紧抓住酒壶。

    十二年前,有个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也是这样蹲在藤椅旁,黯然抽着烟,寂寞而无助。

    十二年后的她朝眼前的背影呢喃道:“这一次我会看着你走下去,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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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文化人



陈二狗不知道他蹲在紫竹藤椅旁沉默抽烟的背影会带给他什么,他只是觉得有点疲惫,而且那藤椅兴许还带着那个像焦尾巴竹叶青一样的女人的体温,他不愿意去触碰,怕沾上忌讳,就跟入山不能坐树桩一个道理。所以就蹲下来抽根能解乏的好烟,对他来说这只是个很自然的无心之举,抽着从sd酒吧免费领取的香烟,脑海中满是那一抹红艳如血的胭脂,以及光头男人的那一头刺眼莲花,陈二狗大口大口抽着烟,这是抽旱烟抽出来的老习惯,这城市里卖的好烟大多不烈,抽多了后很难呛到肺,虽然烟草好更健康,但对青烟蛤蟆癞情有独钟的陈二狗终归觉得少了份那种烧心窝的畅快感觉,蹲了半天,抽了三根烟,小腿微微发麻,站起来趴在窗口,早看到那女人和光头的身影,如果说对陈二狗还算平易近人的曹蒹葭只是在男女情感上遥不可及,那拎一壶竹叶青的竹叶青母蛇酒彻头彻尾在生活中居高临下,把陈二狗颠来倒去碾了一脚,陈二狗倒没觉得伤到了自尊,差距摆在那里,瞎子都看得出来,只是抽烟的时候他使劲想,哪天扒光了这娘们的衣服,在床上的时候她还能这么不可一世吗?

    被陈二狗在心底亵渎了一回的女人的确姓皇甫,也确实是上海地下世界最值得玩味遐想的娘们,绰号竹叶青,当然也有人喜欢骂她黑寡妇,因为道上都流传这个心狠手辣的漂亮女人每一次上位的前一天,她那张大床上都会有一具男人的尸体,具体内幕如何,谁都无从知晓,在阿梅饭馆闹事栽在陈二狗手里的黑虎男也是道听途说,蔡黄毛这种上海多如牛毛的小痞子就更没那个通天本事知道其中的曲折。

    做她贴身保镖的光头叫蒙冲,被熟人称作蒙虫,但能叫他蒙虫的都是上海道上呼风唤雨的大角色,寻常大佬不管是憎恶还是记恨,真见着了面还得毕恭毕敬喊声蒙哥,纯粹论资历辈分,蒙冲肯定当不得大佬嘴中的蒙哥,但他的饭碗是竹叶青给的,打狗得看主人,喊狗自然也得看。蒙虫不蠢,知道大人物身边的癞皮狗再扶不起来也是很多人眼中的藏獒,所以他牢记这个主子的好,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做事,小心翼翼做人,勤勤恳恳做狗,而且做得很有个性。启动那辆停在这条破旧街道拐角老远处的悍马,透过后视镜望向后排闭目养神的主子,轻声道:“需要我照应一下那个年轻人吗?我跟这一块的几个东北和江西大佬还算谈得来。”

    “照应?”

    女人揉了揉太阳**,轻描淡写道:“一个男人得一个女人照应,也不怕丢脸。再说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跟他非亲非故的,我就算找小白脸给我舔脚趾头,好歹也找个脸蛋好点身子壮实的。一个农村跑来淘金的男人不吃点苦就想在上海混得人模狗样,就跟做鸭子的不靠**靠光靠眼神满足怨妇一样不可思议。”

    蒙虫很识趣地没有说话,她是个一字一句都很吝啬的女人,她一旦说超出一段五十个字的言辞,这表明别人已经无法改变它她的初衷。

    她摇晃了下酒壶,不知为何笑了笑,道:“蒙虫,其实他挺像一个人,看到他,我就莫名其妙地想发一些牢骚,吐露一些感慨,连酒都不想喝,你不碰佛道典籍,自然不知道其中有个业障和心魔一说,我当时还真有杀了他斩去烦恼丝的冲动,不过这话也就只能跟你说说,跟别人说了,恐怕竹叶青、黑寡妇之外还得再加个绰号,疯婆娘。”

    蒙虫用他那让人产生错觉的苏州口音柔声道:“这就叫做境界。我们跟你不一样,都是大俗人,只求个五谷杂粮图个饱暖,高山流水手刃我执什么的,一概不懂,也不去费那心思。其实那小家伙人不错,身上那点小聪明和狠劲在我们这个圈子倒也常见,但对孙大爷的那点心意,我看得出来,不假。现在的兔崽子一个比一个忘恩负义,恨不得把卑鄙两个字刻在脸上,心里那点我出道时候还不少见的敬畏,以及那点骨子里的谦恭,都没了,真操蛋。”

    “时代变了,树挪死人挪活,你那一套放在今天不灵了,别奢望别人都跟你一德行,你这叫死心眼。”

    女人仰头喝了口酒,懒洋洋道:“至于那家伙,任由他自生自灭就是。他要出人头地,我不拦着他,他要被人砍成肉酱喂狗,我就出于孙大爷那点微薄情谊,替他收尸。我跟他,估摸着这辈子都没交集的可能,他如果真能将来某一天面对面跟我说话,我不妨跟你打个赌,要是他做到了,我去跳黄浦江,没做到,你去跳,怎么样,蒙虫?”

    “赌就赌。”

    蒙虫爽快笑道,奈何嗓音实在娘娘腔,如何都没有东北大汉的豪迈气魄可言,“我又不是没跳过,当年被人从河北追杀到广东再到上海,跳黄浦江那都是小事。跟着你混了八九年,就没见过你做什么出轨的事情,我就赌一回,反正输了也不大亏,赢了还能看到轰动上海的大场面。”

    兴许是上海最漂亮也最毒的那条竹叶青嘴角勾起个含蓄媚笑,砸吧砸吧嘴巴,回味那一口酒的余韵,道:“他在爬,我接下来难道就不会爬吗?即使他侥幸追上我,你再怎么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说不定都是有孙子的老家伙了,我到时候看你一把老骨头怎么大冬天跳黄浦江。”

    无语的蒙虫愣在当场。

    最毒竹叶青,毒不过妇人心,这话谁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

    ——————————

    想要跟张胜利那样浑浑噩噩庸庸碌碌的生活不一样,似乎给sd酒吧罩场子一个月拿五六千块钱,跟小梅这样没太大有用资源人脉的公子哥套近乎,抱着张家寨视作神仙的小夭每晚在床上翻滚打仗,就差不多完成任务了。

    但陈二狗知道,他那点称不上野心的理想不会止步于此,所以他不顾死活地翻书,吸收一切可以容纳的知识,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如果没有框架体系,只能是一只无头苍蝇,所以他想到了去一流学府做旁听生,对于大学生,陈二狗越来越不当回事,但对于复旦或者上海交通这类听起来挺如雷贯耳的名校,还是打心眼敬畏,结果第一次跟小夭坐了差不多两个钟头公交车来到复旦,看到人来人往咋看咋有气质的年轻男女,陈二狗站在门口很土老帽地由衷感慨道:“我上高中那会儿,那据说初中文凭都是地摊上几十块钱买的的校长就恨没给破烂校牌镶上金子,这复旦大学牛,就是不一样,连随便建个小门都这么拉风气派。小夭,你再看这些年轻人,个个有眼镜,像读书人,像聪明人,你那些大学同学怎么看都像混社会的油子,没个正经样。”

    “二狗,这就是复旦大学的正门。”

    小夭郁闷道,从他们身旁经过的男女都被陈二狗这番感慨打败,一阵窃笑,索性笑容中没太多的嘲讽。

    “这就是正门?”陈二狗错愕道,弓着身子左看右看,似乎想从那扇小门瞧出点什么与众不同的门道,印象中以前看《西游记》大仙或者大妖的洞府都一个比一个赚眼球,就算是小夭所在的那所三四流大学校门也比这显眼。

    小夭使劲点头,踮起脚跟在陈二狗耳畔悄声道:“张兮兮的哥就在复旦读研,他有一次开玩笑说在校园里小心被火车和汽车碾到。等下你要是见到公交车,可别大惊小怪,省得别人拿你当外星人看。”

    学校真大,学生真多,漂亮女孩真少,教室真他大爷的难找,这就是陈二狗偷溜进教室后对复旦大学的处女感慨,这是一堂《翻译与思辨》,教授姓何,反正小夭的英语听力和口语都不错,有不懂的地方也不至于太一头雾水,两节课听下来坐在角落的陈二狗只顾埋头笔记,小夭头一回发现他的字迹很灵气,导师教课缓慢的时候他便用正楷记录,每一个字都有棱有角,工整舒展,精致不失气魄,如果那个教授谈吐加速,陈二狗便用行书,尤擅铺毫藏锋,畅达而腴润,让小夭这个好歹跟着父辈练字十几年的半个行家大为赞赏,等翻到偶尔几段字迹飘忽的草书,小夭知道那叫“破草”,大为震撼,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学生能够信手拈来出来的字体,二狗跟张兮兮那帮异性朋友不一样,不会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特立独行和出类拔萃,他告诉她的只有他没有拿到大学通知书,她本以为这样一个穷苦出身的孩子字体一定如他的英语水平那样糟糕,但事实正好相反。

    “二狗,下次我过生日,你写封情书给我做生日礼物,行不行?”小夭轻声道。

    “这么寒酸,连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陈二狗笑道,陪着小夭走出教室。小夭没说原因,非得陈二狗答应,陈二狗拿她没辙只好给出承诺,其实写几百几千字对他来说不难,因为从小就被疯癫老头逼着抄写整本古书,习惯了这类体力活,但情书怎么写可是个天大的难题。

    下午他们还要去旁听《整合营销沟通》,本来小妖提议去听听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这门选修课,陈二狗没答应,听《翻译与思辨》已经是他的极限,再悬乎的玩意对他来说就是浪费时间了,那才得狠狠批判,他现在就想接触一些实用的东西,例如《金融实务》或者《运营管理》,再就是他对《周易》与中华审美文化也有点兴趣,不过错过了,得下个星期,陈二狗听说复旦最好的是新闻系,寻思着什么时候也去体验一下生活。

    中午坐在一处僻静树荫下的长板凳上,啃着小夭带来的粮食,陈二狗含糊感慨道:“我要做个文化人。”

    小夭笑道:“做文化人干什么?”

    陈二狗露出个笑脸,道:“首先,给你写封情书。最重要的,是想写一篇关于我娘的长篇小说,以后给她的孙子孙女看,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奶奶,是个好人。这个奶奶虽然没办法做最好吃的猪肉炖粉条给他们吃,但她一定在保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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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 12: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3章 花痴


“双头垄断。转载 自 我 看 書 齭”

    “d-u-o-p-o-l-y。双头垄断是指有只两个卖主这样一种市场结构。古诺模型便涉及双头垄断。”

    “加1分。”

    “恩格尔曲线。”

    “e-n-g-e-l,c-u-r-v-e。恩格尔曲线反映所购买的一种商品的均衡数量与消费者收入水平之间的关系,恩,它是以19世纪德国统计学家恩斯特•恩格尔的名字命名的。”

    “加1分。”

    “需求的交叉弹性。”

    “这个单词太长,没记住,但概念记住了。它是指需求的交叉弹性是指商品y的价格发生1%的变化时所引起的商品x的需求量变化的百分比。”

    “扣零点五分。需求的交叉弹性,英文是crosselasticityofdemand,必须记住。”

    ……

    这不是大学经济学课堂上导师询问学生经济学概念术语,而是公交车上小夭每天必须考察陈二狗的例行功课,小夭负责随手翻阅英文版的《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提出一个概念让陈二狗进行精确阐述,因为坐公交车去大学城大致需要两个钟头,陈二狗没有浪费时间的习惯,于是让小夭对他进行随机抽考,两个钟头下来起初陈二狗只能回答正确30个问题,两个星期后80个左右,到现在,则可以突破120个,平均下来一分钟一个术语,最让陈二狗头疼的不是中文概念,而是背诵英文单词,那可远比下套子逮山跳或者给狍子剥皮难得多。

    阿梅饭馆附近的狗窝里还有两本被陈二狗翻烂了的中文版经济学教科书,英文版是小夭特地帮他买的,还给陈二狗准备了一本《新东方英语四级词汇》,也差不多到了翻成碎片的可怜程度,将近一个月下来,小夭知道了陈二狗的记忆力不错,但没到变态的地步,数学很强,而且很有灵气,属于高考仅考数学指不定能进北大清华的尖子生一类,如果生在城市上学,参加数奥培训后说不定还能拿奖,这使得他学习《微观经济学》和《微积分》事半功倍。5Ccc.NEt

    有一次在**的微积分课堂上老教授似乎对聚精会神听讲的陈二狗有点兴趣,让他去黑板上做了道让一大干交大高材生都一头雾水的晦涩题目,陈二狗写了整整小半块黑板,可惜最后还是没解出来,有点尴尬地站在老人身边不知所措,老人双手环胸对着黑板凝视了两三分钟,随后修改了几处解析步骤,最后放下粉笔,拍拍陈二狗的肩膀,和蔼道:“别灰心,这是我还没发表的论文《第二次数学危机》中偏难的题目,现在几个在国外大学教别人数学的得意门生当年也就你这水平。我看你很久了,还特地查了名册,知道你是旁听生,不错不错,你是哪个院哪个系的,我帮你跟你导师打个招呼,有空跟我学数学好了。”

    陈二狗没打算在象牙塔内做艰深学问的欲望,所以委婉敷衍,现在的他一门心思想要接触能实实在在跟金钱打交道的课程。走过的桥比陈二狗走过的路还要长的老教授怎会没瞧出其中的猫腻,也没难为他,只是暗地里说了声可惜。

    陈二狗在他心目中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才华惊艳的数学天才,但胜在勤恳踏实,这种人做学问一做到底往往才有出息,因为耐得住世俗诱惑,兴许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埋头研究学问,就有希望拿数学诺贝尔奖之称的菲尔茨奖,但是陈二狗自然不可能赌上十几年青春去拿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奖项,而且这个奖只颁给四十岁以下的数学家,风险太大。

    做旁听生最重要的不是机灵,会见风使舵,而是脸皮厚,例如有一次在华东政法听某个到了更年期的妇女同志讲授《经济犯罪对策学》,结果陈二狗被点到要求阐述某个概念,因为是第一次接触这个领域,陈二狗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狂拍马屁,称赞这位妇女是华东政法极有威望的导师,是跨专业慕名而来接受熏陶,一旁小夭看着他站起来大义凛然的模样,窃笑不止,寻思着二狗旁听了大半个月后口才好了不少,都成老油条了。最终那位妇女内心很有成就感地放过了陈二狗,还大肆鼓励了一番,一堂课下来时不时对陈二狗抛去温暖祥和的关爱眼神,这让陈二狗毛骨悚然地想到胖妞王语嫣,一身鸡皮疙瘩。

    将近一个月下来,小夭几乎就没有去过自己大学上课,全跟着陈二狗在复旦、交大、华东政法这些大学转悠,来回光是坐车就得四个多钟头,如果晚上某所大学有陈二狗感兴趣的课程,小夭还会陪着他去蹲点,复旦有不少名人演讲,陈二狗最中意这类成功人士的传道授业,一旁陪着他站在拥挤人群中的小夭可以很清晰发现他眼中的炙热,那是对财富和权力的**裸渴望,她起初见到那个狗哥,只是个眼神单纯背影坚毅的男人,没有太多复杂的心思,只要混碗饱饭吃,有烟抽有酒喝有女人看就足够了,但今天的陈二狗不再知足,而是近乎贪婪地汲取上海这座城市的精髓,快节奏的忙碌,不顾一切地奋发,无所不用其极地攀爬。

    小夭没有反驳或者抗拒什么,就如同他在她身上耸动的时候她从不会反感,她只会像每次做完爱凝视他熟睡脸庞那般,站在他身边,跟他一同等公交车一起吃早饭,帮他考核单词记忆情况,抽查概念术语,每天坐将近五个钟头的公交车,再枯燥地做个安分守己的大学生,听着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内容,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他做笔记时候的侧脸,以及闲暇时欣赏他一手漂亮的字体,或工整端庄,或笔走龙蛇,然后就是拉着穿梭他在上海各所大学,偶尔在某个安静的长椅上休憩,这让她很知足。

    陈二狗是个孜孜不倦向前冲刺的男人,而小夭用张兮兮的话说只是个适合小富即安的小家碧玉,倒霉地碰上陈二狗,算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了错误的人。

    对此小夭一笑置之,她看出了陈二狗从不说出口的欲望,那种可以称作野心的东西,陈二狗与一般年轻男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可以因为这个野心付诸行动,一步一步去完成,撞倒了铁板也不后退,制定每一个详细的细节,也许是数学太好的缘故,他总能把一个目标一件事情详细到缜密程度地不断量化,所以跟陈二狗旁听一个月,生活散漫不喜欢拘束的小夭生物钟可以在每天清晨五点半准时提醒她起床,根本不需要闹钟,到了晚上也不会像往常那样浏览网页搜索八卦,也不关心最新款式的化妆品、服饰或者鞋子,她竭尽全力跟陈二狗拉近距离,跟张兮兮这帮姐妹淘、闺蜜和死党却愈行愈远,张兮兮每次见到一脸倦容的小夭总会歇斯底里诅咒陈二狗不得好死,恨不得把小夭捆绑在床上,甚至故意把时钟和小夭的手表手机时间调慢,可第二天小夭总会不差一分钟地带着早餐站在公交车站等陈二狗。

    终于,旁听两个月后陈二狗让小夭别陪他浪费时间。

    那一天,在车上还言笑晏晏的小夭下了公交车等陈二狗走远后,先是鼻子抽了抽,眼睛湿润起来,然后噘起嘴巴,最后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她记得有本书似乎说过,一个女人一辈子总得给某个男人花痴一回,最好是初恋,那个时候可以笨点再笨点,然后便可以把精明和智慧留给婚姻。

    小夭那颗不复杂的小脑袋就想啊想啊,以后再不可能对别的男人这样花痴了。

    等她抬起头,看到她对面正蹲着一个眼神温暖的男人,手指夹了根烟却没点燃,这个男人摸了摸她脑袋,小心翼翼从怀里那本《逻辑学》翻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楷体的信纸,道:“给,今天你生日,忙坏了忘了吧,我可没忘,这封信花了我足足一个星期打草稿,昨晚在路灯下通宵才赶出来的,其中有两个错别字,怕涂改后你觉得不整齐,就留着没动。”

    双手捧着情书,小夭一边笑一边哭,可爱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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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4章 120磅



小梅这个自诩已经把上海和北京酒吧逛了个遍的情场老手信誓旦旦告诉陈二狗,在sd这类house风格的酒吧里,泡酒把妹没半点技术含量可言,唯一需要技术支撑的便是外貌、舞姿以及口袋里钱包的厚度,当时在场的张兮兮也大为赞同,然后阴损尖刻地大肆贬低了陈二狗一番,无非是诋毁他没钱没貌衣着没品位跳舞僵硬,其实那个时候陈二狗身上穿着小夭从七浦路精心淘来的一套衣服,虽然廉价,但起码看起来极为清爽,而且陈二狗那挺跟大学生普遍奢靡精神面貌不一样的气质也还算惹眼,加上在附近这一块积累起来的威望,越来越多来酒吧厮混的女孩因为各种原因对他产生了少儿不宜的想法,不过张兮兮才懒得管这些闪光点,在她眼中陈二狗就应该被卖去做鸭子然后天天晚上被一群臃肿狐臭的怨妇狠狠蹂躏,尤其每次当脑海中想象着身材瘦弱的陈二狗被肥胖丑陋的中年妇女**后,被砸了几张钱在脑袋上,张兮兮就特有快感,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仰天长笑的肥婆。

    张兮兮来酒吧一般都是晚上没夜生活闲暇时候来看小夭,而小梅则是为了抱陈二狗的大腿,这家伙脑子里满是《东周列国志》和《三国演义》那类让现代人觉得荒诞的演义情节,张兮兮除了抹杀陈二狗一切正面形象这个最大的兴趣爱好,再就是抽空鄙视这个顾炬圈子里昔日的大红人,她很费解一个很有范儿的北京**怎么就心眼蒙了猪油非得纠缠陈二狗,她瞥了眼坐在对面的高翔,一本正经道:“小梅,以前没发现你脑子有病啊,跟顾炬那帮人小日子不挺滋润的,怎么碰到二狗这牲口就堕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你丫脑子才有病。”

    小梅翘着二郎腿,他对陈二狗恭敬,可不意味着对张兮兮这类比他低一个层次的富家千金卑躬屈膝,他的老子和刚进入政协外公虽然呆了一辈子的清水衙门,可好歹都是正局级,真要有事情莅临上海指导工作,不敢说惊动上海市委书记或者市长这个位面大人物的大驾,但让一两个市委副秘书长小心翼翼伺候着不是危言耸听。转 载 自 我看 書 齭这位自认不入流的北京公子哥笑道:“张兮兮,打是亲骂是爱,我瞅你也不对劲,怎么处处针对狗哥,该不会是想挖小夭的墙角吧?你要真敢那么做,我服你。”

    “神经病。”

    张兮兮张牙舞爪道,猛喝了一口葡萄酒,“除非陈二狗明天中了五千万大奖,然后去整个容,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王虎剩和陈二狗来到这个小梅包下来的角落位置,一看到张兮兮,王虎剩就跟发了情的公猪一样乱拱,媚笑道:“脏兮兮,我今天去水果店看到木瓜了,因为放得时间有点久,在降价捆绑销售,我特地买了很多,想带给你。你放心,我先尝过,现在都还活蹦乱跳,保证吃不死你。”

    恨不得一脚踩死王虎剩然后对着尸体猛吐口水的张兮兮冷笑道:“倒是希望你吃了后直接咯屁,你这种人属于眼不见为净的典型代表,坐远点,别污染了本格格的眼睛。跟你说了多少遍,你这个发型太有潮流感,敢正眼瞧你的女人都呆在精神病院。”

    陈二狗不客气地倒了一杯酒,斜眼看张兮兮,道:“往死里冷嘲热讽我不够,还要膈应虎剩,张兮兮,你真是个很有闲情雅致的女人,你要去了我们张家寨,那绝对是骂街一枝花,男人不舍得吵,女人吵不过你,多威风,要不我帮你介绍个张家寨的年轻农民?”

    张兮兮没跟他吵,脑袋里浮现出一抹陈二狗跪在地上被一群怨妇拿皮鞭抽的精彩画面,她反正骂不过脸皮奇厚越来越腹黑的陈二狗,就只能用这种法子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陈二狗和王虎剩一看到她脸上那邪恶的笑容,都有点莫名其妙,只有一旁微笑不语的小梅能体会出一点端倪。

    “最近怎么没看到王解放。”陈二狗纳闷问道。

    “那家伙去跑崇明岛逮鸟去了,那里有个自然保护区。”王虎剩笑道,抓起果盘里的水果就往嘴里塞,刚才在舞池旁边看到几个大**妞风骚得厉害,把他看得口干舌燥,裤裆里那不老实的货现在才肯消停地低下头。

    “小梅,这附近有射箭俱乐部吗?”陈二狗随口问道,他脑子里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曹蒹葭那一伙玩狩猎的驴友,他们手中那象征着冷兵器极致的复合弓,那种冷澈的质地和尖锐的锋芒都让陈二狗大开眼界,对于曾经对他来说无比高高在上的玩意,他都有兴趣去一亲芳泽。

    “这附近没有,稍远点有家,不过档次不行,但对于初学者来说差不多足够,狗哥,你对射箭感兴趣?问题是到了上海,你就算有装备也没发挥的余地啊,总不能拿着弓箭去上海动物园吧。”小梅疑惑道,他不了解陈二狗的心态,当然不懂一个农村人对先进东西毫无理智可言的渴望,城里人永远不明白一个山里人为什么占有女人跟畜生的行径大致,对于后者而言,传宗接代是顶天的大事,绅士风度,**浪漫,都是操蛋的东西,也许一个农村走出来的娃经过城市大染缸的浸染熏陶后也会变质会蜕变,会学会戴上优雅的面具或者披上浪漫的外衣,但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张兮兮撇了撇嘴不屑道:“附庸风雅。”

    虽然被张兮兮骂作附庸风雅,但陈二狗还是跟小梅在第二天来到那家俱乐部。富贵很鄙弃用土铳打猎,他喜欢用那张巨型牛角弓刺透出一幅血淋淋画面,或者和陈二狗两人用扎枪捅翻野猪这类野蛮畜生,富贵打心底觉得枪猎太娘娘腔,不够爷们,能省点力气就不会多费心思的陈二狗不反对土铳,毕竟用枪发射和补射的速度肯定超过弓箭,但折腾不起,所以只能跟着富贵做最落伍的猎人,但玩弓久了,也难免日久生情,对弓箭有种特别的感觉,他到现在还没打消给富贵买一张现代弓的念头。

    这座不起眼的箭馆由三个部分组成,10米练习馆、12米练习馆和28米专业馆,可以同时塞七八十个人,按照箭组收费,每个馆价格都不一样,陈二狗没好高骛远地直接跑专业馆,虽然说埋单的小梅根本不在乎那一组箭14块钱的差价。10米短距练习区内一字排列着26个有着大黄圆心的箭靶,从18-38磅拉力的木靶位区内,设有10张国际比赛用复合专业弓,弓都挺精美崭新,陈二狗估计是生意不太好,小梅是玩弓的老手,就干脆没让教练浪费口水,手把手教陈二狗站姿和握弓。

    介绍到撒放器的时候,小梅感慨道:“其实我的初恋女人就是个玩弓的高手,总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新鲜事情,不过她当初玩的是反曲弓,不是这种复合弓,最明显的不同就是反曲弓用手指撒放,因为弓弦会沿手指滑动,箭尾便会摆动,这个幅度的大小,就能看出高手和初学者的分别。复合弓有撒放器,精确度比反曲弓高很多,但没有反曲弓发射的平稳,孰优孰劣,我不好说,但复合弓好上手是事实。”

    陈二狗很轻松来开了38磅的复合弓,让远处的教练和小梅小小吃了一惊,最后陈二狗竟然试了一把60磅的弓,拉起来才有吃力感觉,让一群玩弓的人刮目相看,小梅继而想到这个狗哥在m2酒吧外毕竟能扛下变态人妖熊子的凌厉攻击,臂力必然不是一般城市白领能够媲美,他看到陈二狗娴熟的射箭姿态,赞叹道:“狗哥,你这水准,比我还高出一截。”

    “其实我摸弓的时间比你长多了。”陈二狗笑道,用这种弓射箭的感觉相当不错,富贵那张巨弓拉起来太费劲,每次卯足了劲都拉不满,太有挫败感。其实60磅已经被认作可以狩猎大型猎物,小梅告诉他70磅是biggame也就是大型狩猎的最合适拉力值,80磅甚至是90磅或者100磅的复合弓,那就是大猩猩级别骁勇猛人的专属玩物了,一般人根本拉不动,貌似小梅的初恋曾经碰到过拉得动100磅复合弓的变态,反正小梅是没见过,也不敢想象。

    陈二狗射完一组箭,抹了把汗,微笑道:“要想让富贵上手,这个俱乐部估计打死都拿不出那样的复合弓,他的偶尔爆发出来的最大臂力起码是我的两倍。”

    小梅头皮发麻,全身肌肉僵硬地喃喃自语道:“120磅,还是人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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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眼光



陈二狗决定以后要常去那家俱乐部射箭,这也许是他继买书之后第二项较大开支,而且还觉得花起来不冤枉,一摸起那弓,感觉就跟带着白熊黑豺和富贵进了山一样,很实在,不会空荡荡心里没底。走出射箭俱乐部,陈二狗便想到那张牛角弓,它和黑豺都留在张家寨,邻居张家兄弟会替他们守家,倒也不怕出什么事情,陈家在张家寨出了名寒酸,再说有黑豺在门口蹲着,也没人敢去偷东西。那副牛角弓的来历有点飘渺,印象中似乎是小时候有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子千里迢迢赶到张家寨,带着一对巨大到让人乍舌的水牛角,亲手交到爷爷手中,然后水都没喝一口便离开了村子,那一天原本一直疯疯癫癫的爷爷破天荒喝了酒却没有发酒疯,捧着那对轰动全村的牛角坐在门口树墩上。

    那是一个余晖洒满大地的夕阳黄昏,一个日薄西山岁月破败的老人,一对稀罕的牛角,相对无言。

    这便是陈二狗幼年仅剩的几幅关于那个老人的温情画面之一。

    最后老人花了两年多时间制成后来与富贵相依为命的牛角弓,简直就是给富贵量身打造,也只有富贵能拉满那张弓。等陈二狗长大了,走出了张家寨再回头看那个喜欢站在村子最高点唱《霸王别姬》的疯老头,那不是癫狂,是苍凉。

    只是这个连名字都不肯刻在墓碑上的老人,很安静地将一生荣辱付与一抔黄土,一座坟包。

    再过几天各所大学就差不多要放暑假,陈二狗便不再去旁听,安下心来在那个小狗窝整理笔记,晚上则去sd酒吧跟一些老玩家大顾客拉拢关系,刘胖子说了给酒吧罩场子底薪五千,酒吧生意上去就有提成,结果第一个月陈二狗拿到五千,第二月便拿到了七千,这让陈二狗大受鼓舞,对他来说,一叠叠百元大钞便是人生最好最猛的春药。

    他之所以花大把时间放在阅读上,一方面是拿个大学证书让娘安心,二来他比那群愤世嫉俗的城里孩子更懂得掌握大量知识未必能一定可以带来财富,但肚里没货却百分百注定一辈子匍匐在财富金字塔底层苟延残喘,老天公平与否,陈二狗懒得深究,但他不想一个个本就难得的机遇与他擦肩而过,曹蒹葭曾经打过一个很形象的比喻,一个人的知识面是一个圆圈,知识储备越多,圆圈越大,接触到的面积便越广阔,便能掌握和窥视更多的机会。我看^书^斋

    陈二狗一次和曹蒹葭下棋的时候曾问道:“读书有用吗?”

    她的回答很干脆,“读书无用论?极少数不读书成功的范例和极少数读书后落魄的例子,便能作为放弃奋斗和挣扎的借口和理由?埋怨教育体制?没用,陈二狗,你就是个穷人,读书是穷人唯一摆脱困境和卑微的途径,这不是改革开放初期,那个名字都不会写、只凭敢拼敢闯就能混出一片天地的黄金时代,彻底过去了。读书分读死书和活读书,大部分人都是前者,于是读死了,小部分是后者,于是成功了,荣耀了。”

    记得当时整个张家寨都羡慕张胜利的“荣归故里”和“出手阔绰”,富贵笑着对陈二狗说过,一桶水不会摇晃,半桶水才会摇得厉害,张胜利就是张家寨的半桶水,没劲。

    有些时候陈二狗会想,要是曹蒹葭跟富贵对上了,谁胜谁负?

    这是个有趣的设想。

    可惜陈二狗一直没得到答案。

    ——————————————

    陈二狗很喜欢sd酒吧的氛围,群魔乱舞,乌烟瘴气,就跟《西游记》里抓住了唐僧一样的妖怪洞府,一只只着了魔。他一点都不喜欢爵士乐吧之类的慢摇吧,就像他到了上海大半年还是喜欢路边大排档有钱人眼中的垃圾食物,而非黄浦路7号餐桌上精致到让人不敢下筷子的山珍海味。陈二狗喜欢趴在二楼栏杆俯视那群年轻的大学生挥霍青春和钞票的癫狂和颓废,他一个农民不敢说这是不是垮掉的一代,但看到他们,起码会让陈二狗觉得没考上大学也不是什么不可救赎的罪孽,没必要非要去跳额古纳河把水性极佳的自己活活淹死,心理很阴暗,但很符合陈二狗的风格,他本来就是个被老天爷逼到不得不钻研勾心斗角技巧、一门心思琢磨着如何损人利已的小人,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作张家寨头号疯狗,对孙大爷的好已经是他的极限,再淳朴厚道一点就不是陈二狗了。

    今天张兮兮没来酒吧用言语来寒蝉陈二狗和王虎剩,她要陪着顾炬继续满上海串吧,m2酒吧带来的惨痛教训似乎对这群富二代来说只是个揭掉伤疤后就可以忘了疼的插曲,按照张兮兮的解释就是不能因噎废食,毕竟上海泡吧的年轻人大多是良民,不像那个死人妖。在张兮兮心目中,长得很中性的熊子显然是排在陈二狗前面一位的头号贱人加畜生,因为他,张兮兮没少做噩梦。

    晚上陈二狗送小夭回公寓,至于到了公寓之后会发生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等小夭掏出钥匙打开房间,陈二狗刚想抱起她,就察觉到有点不对劲,硬是忍住了那股喷薄而发的冲动,事实证明他这样做是明智的选择。

    因为房间沙发上坐着一对中年男女,都很有气质,戴着眼镜,颇有学者风范。

    小夭七分像那女人,三分像那男人。

    三者的关系不言而喻。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见面时机,就像每次小夭想到第一次见到陈二狗的场合都会懊恼一样。一个满脸兴奋的年轻男人在半夜进了一个漂亮女孩的房子,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勾当?仅仅是坐下来喝杯水就起身告别?

    中年男女不是未经人事的孩子,当然不会那么单纯认为,而且更何况这套房子的另一个主人还花了将近三个钟头用来不厌其烦地编排陈二狗的龌龊猥琐和卑鄙无耻,可想而知陈二狗在这对男女心目中的形象是何等的不堪,如果可以,他们一点都不介意直接打110把这个张兮兮嘴中的禽兽拖走。

    小夭的母亲,是一位风韵极佳的成熟女性,知性,清雅,想来这样一个女人做教师,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的今天,她的学生都会在人生中对其记忆犹新。保养很好,站在小夭身边,就像小夭的姐姐,她的韵味显然没有刘胖子身边雁子的那种风尘味,她站起身,直接拒绝了小夭的解释,面朝陈二狗,道:“你叫陈二狗,是吧?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跟我女儿有任何关系,我不是那种一味讲求门当户对的封建家长,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儿跟一个混混过下半辈子,这话听起来刺耳,但请你站在我的角度设想一下,你愿意把自己女儿的将来托付给一个整天在**厮混的痞子吗?”

    “理解。”

    陈二狗点头道,“伯母,不过我叫陈浮生,名字不是陈二狗。浮生两字是我爷爷取自‘看破浮生过半,心情半佛半神仙’。”

    小夭母亲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没读过大学的年轻痞子能如此镇定。她身旁一直喝茶的男人温文尔雅,看到陈二狗倒没有太大的反感神色,听到陈二狗一席话依稀还有点欣赏,笑了笑,但没有发言,只是观察了下女儿的表情。

    “很好,既然你理解,可否解释为你可以离开小夭?”小夭母亲咄咄逼人,一看她知道就是个在家中在职场都很有话语权的强势女人。

    “抱歉。”

    陈二狗摇头道:“不能。首先,我没伯母您想象中那般不求上进。其次,请您相信您女儿的眼光,您一手教育出来的女儿,难道会找上一个十恶不赦的社会渣滓?”

    小夭母亲很诡异地露出个不能让人感觉到和蔼温暖的笑脸,直勾勾盯着陈二狗那张还算端正的脸庞,道:“本来我还不敢妄下断言,但现在可以。如果你是个如张兮兮嘴中所说纯粹是那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小流氓,我还安心不少,因为那样一个肤浅的年轻男人,小夭再过些日子就可以主动放弃,但我发现张兮兮小瞧了你,也坚定了我让你远离我女儿的决心。”

    火药味很浓。

    走了个张兮兮,却来了个能道行更深、言语更犀利的女人,最头疼的还是这个女人能算做半个丈母娘。

    陈二狗两根手指悄悄反复把玩那枚随身携带的硬币,神情安静,望向小夭,示意脸色苍白的她不要着急,转头看着这位准丈母娘,说了句让沙发上男人一口茶喷出来的话,连泫然欲泣的小夭都一下子破涕为笑,一对父女哭笑不得。

    “伯母,你的眼光真的没你女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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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6章 陈家有浮生




陈二狗这辈子只对三种人心虚,在张家寨是碰上陈家欠了恩情的父老乡亲,在学校是欠了钱还没换上的同学,到了大城市则是遇到曹蒹葭竹叶青那类女人,小夭母亲虽然容貌和气质都不缺,但还不至于让陈二狗收敛他怕天怕地怕鬼神唯独不怕刁民的习性,在吃软不吃硬的陈二狗人生字典里,刁民就是那种为了自家利益可以不顾别人死活的彪悍存在,沐小夭母亲可以沾点边,所以陈二狗非但不怵她气势凌人的那套,反而贼有斗志,大有连她和小夭一起拿下的架势。转载 自 我 看書 齭

    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陈二狗一味忍让退避,小夭母亲兴许还会网开一面大发慈悲地让陈二狗苟延残喘几天,但一看这年轻人竟然敢打趣自己,这使得做惯了雌老虎的她勃然大怒,但良好家教和优雅修养让她保持一种惯性的平静,只是暗流涌动,一旁的小夭和中年男人已经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成熟知性的女人推了一下镜框,道:“陈二狗,你如果二十年后能成为杜月笙那样的人物,混到他那个境界,那才是真流氓,不过抱歉,杜月笙之后,中国再没有第二个杜月笙。我说这个,无非就是告诉你,如今做痞子混混,再大也大不到让我正眼看几眼的地步,对,我只是一个教书的,但我就是看不起你们这帮游手好闲的渣滓。我不要求小夭能嫁给赫赫有名的名流富豪,也不苛求她嫁入门当户对的书香门第,只要求她别糟践自己身子,你,陈二狗,看上你,说句实话,也不算小夭瞎了眼,但起码是看走了眼,我做母亲的不怪她,叛逆期的女孩子,小时候管太多太严,确实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陈二狗,你也别在我面前油腔滑调,玩世不恭那一套,我在小夭这个年纪就早吃腻了。”

    陈二狗不是泼妇,不会漫无目的地见到人就攻击,他素来觉得那是被逼疯的兔子或者被逼到墙角的疯狗才会做的事情,与人争吵辩驳,有理要镇定,没理也要稳住,最忌讳自乱阵脚,陈二狗琢磨着就算赢了小夭母亲这场小规模战役,就整个战略来说却是大失策,他很识趣地保持沉默,大不了就被这位身份敏感的中年女人损几句,陈二狗不是那种只图自己嘴巴过瘾却让小夭难堪的男人。转 载自 我 看 書_齭

    一个巴掌的确拍不响,对小夭母亲这类很讲究风度的女人更是如此,跟人红脸尤其是和一个年轻后辈翻脸不是她的作风,见陈二狗以退为进,她也没有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的欲望,只是缓过神仔细打量起这个小妮子张兮兮嘴中十恶不赦的混蛋,身高凑合,长得还算过得去,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的思维定势,他身上那种沉默后没来由带来的淡定还让她有点欣赏,但这一点可有可无的欣赏仅限于老师对学生某个闪光点的顺眼,要让她接受他成为小夭男朋友的现实,绝无可能。

    她在观察审视陈二狗,她的丈夫也是,儒雅淡泊的中年男人看陈二狗显然没有太多的抵触和反感,四个人中他可能是相对来说比较清醒的旁观者,张兮兮在描述陈二狗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张兮兮不是普通女孩,一个男人能让她又恨又怕地大肆诽谤中伤,不简单,怎么可能只是她嘴中那个天天在酒吧打架生事的不入流流痞子?他站起身,朝陈二狗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对小夭母亲道:“青岚,你跟小夭聊着,我和浮生出去谈一谈,有话好好说,又不是阶级敌人,没必要把话说那么死。”

    到了公寓外走廊,中年男人递给陈二狗一根烟,利群,他自己点上一根,笑道:“浮生,希望你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意。”

    陈二狗蹲在电梯门口,抽起那根利群,点头道:“伯父,我是真理解。其实说句真心话,就算伯母把话说得再难听点,我也不会介意,更不会生气,这不是客套话。我是农村人,见过太多老牛护着小犊子的情景。”

    “我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

    小夭父亲笑道:“所以知道你的难处,不过我们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我当时比较幸运,考上了大学,对当时的农村孩子来说,考上大学就是鲤鱼跳进了龙门,然后就认识了小夭的母亲,追她追了七年,从大学追到工作单位,大学四年,工作三年,才修得正果,记得当时追求小夭母亲的竞争者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加强排,我真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啊。”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发自肺腑的温醇笑意,很迷人,男人四十一朵花,到了他这给年纪,气质和味道便被生活完全酝酿出来了,他仿佛陷入了回忆,道:“浮生,你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憎恶你这类人吗,因为她的初恋便是如此,跟小夭如出一辙,现在一想,真不愧是一对母女,她被那个男人狠狠伤了一次,现在都未必已经痊愈,我当时是眼睁睁看着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最后闹到她要跟他私奔,她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却只是苦果,心灰意冷后便嫁给了追求者中最不起眼的我,所以她现在拿你出气,瞧你不顺眼,你别太放在心上,她不是真恨你,只是在恨当年的自己罢了。否则,以我和小夭母亲的阅历,又怎会因为张兮兮那小女孩几句话就判你死刑,一个年轻人,见上一面,说几句话,大抵就知道脾性了。”

    陈二狗也是唏嘘不已,真没想到看上去很理性的小夭母亲当年还是个那般感性的女人。

    男人吐出一个烟圈,道:“之所以跟你说这些连我都藏着掖着二十年的心里话,就是因为我没把你当外人,因为看到你,就像看到年轻时候伤了小夭母亲的男人,一样倔强,剑走偏锋。又像看到我自己,一样贫苦出身,饱受冷眼。”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陈二狗苦笑道:“小时候我爷爷总喜欢念叨着将心比心便是佛心,或者什么能杀人不如能放人,读书的时候总以为是些酸不拉几的迂腐东西,到了上海后,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伯父,你还是喊我二狗吧,这名字土归土,可听着顺耳,你喊我浮生,我心里愧疚,一想到他老人家,我就堵得慌。我算是半个东北人,爷爷带着一个人从南方迁过去的,一个黑龙江边境的小村子,娘是当地人,后来那个人糟蹋了我娘后就跑了,上了茅坑拉屎还得擦**,他倒好,直接跑路,留下我娘一个人大着肚子,我爷爷喜欢喝酒,烧刀子太烈,加上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没地方出,于是喝死了,我娘带着我和我哥两个人,我身子是药罐子里泡大的,祸害着我娘没过一天好日子,今年也去了,小时候我恨那个死了还不忘替我着想的老人,现在不敢了,他留下一杆旱烟,也不敢去碰。”

    陈二狗红着眼睛,道:“记得爷爷死了七天后,托梦给我说家里的牛角弓得换个位置摆放,那样对我们陈家有利。我跟娘说了后,娘问我,你有没有问爷爷在下面过得好不好,我说没有,当时娘扬起手,却没能狠下心甩我一耳光,只是拉着我去那座坟包,给老人上了一杯酒。后来等我想问老人在下面过得好不好,却再没能梦到他。”

    陈二狗仰起头,重重吐出一口气。

    有些话有些气,的确是能把一个人活活憋死的。

    “浮生,浮生。”

    小夭父亲念了两遍“浮生”,陪着陈二狗蹲下来,道:“将心比心便是佛心。好一个‘看破浮生过半,心情半佛半神仙’,这名字,不是一个识字的老人就能取得出来的,二狗,你对他老人家心怀歉意,很正常,这样一个老人,我敢肯定不少人都像你一样,心怀愧疚。”

    陈二狗靠着墙,平静道:“所以我现在只想往上爬,像一条疯狗。”

    只为了让人知道陈家有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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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7章 张兮兮的幸福人生



张爱玲说每个男人心目中都有一朵白玫瑰和一朵红玫瑰,其实女人心中也都会有一根刺,很疼却舍不得拔出,对沐小夭母亲沐青岚来说当年让她飞蛾扑火抛弃一切的男人就是那根刺,她所嫁的男人很好,结婚前七年,结婚后二十三年,加在一起已经三十年,一个对她好了整整三十年的男人尚且都不能把那根刺拔掉,可见当年的伤痕有多深,所以当沐青岚见到陈二狗,亲眼见到他那种熟悉的眼神姿态,从张兮兮嘴中听到他的人生轨迹,她的伤疤被一点点揭开,那种揪心的疼很痛,但却让她产生一种无法想象也不敢承认的畸形快感,人其实都是有受虐倾向的。我*看书斋

    “一个错误我犯了一次就够了,绝不容许你再犯同样的错误。也许你今天会恨我,怨我,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爱情这东西也就那么回事,起初大都信誓旦旦天真地以为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生活不是几句情话就能换来温饱的,妈是过来人,不会害你。”

    沐青岚望着女儿那张苍白的脸庞,轻缓温柔却不容置疑道,“除非我死,否则陈二狗就进不了家门。”

    沐小夭泪流满面,却没有哭出声,倔强地咬着嘴唇作无声的抗议。

    沐青岚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心不在焉地轻轻洗手,她了解自己的女儿,虽然遗传了她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但也继承了她父亲的心地温暖的一面,所以她不怕小夭会为了一个男人做出私奔或者与父母断交这类荒唐举措,沐青岚望着自己微有褶皱的纤柔双手,以及手指上那枚戴了二十多年的钻戒,喃喃自语道:“我们女人,最早爱上的那个男人,有几个能让他送自己戴上戒指,小夭,现在分手,这个给你太多第一次的男人在你心中还能保持最初的那份好印象,否则以后连遐想的余地都没有,爱情这东西是可以把一个女人逼到绝路上的。”

    沐小夭那颗小脑袋没有继承母亲沐青岚为人处事不吃半点小亏的精明,也没有遗传父亲宋杰铭那种当年轻松拿下重庆市高考状元的智商,她会一点围棋,懂一点古筝,在中文教授的爷爷逼迫下看了一点文言文,但如今还是看不懂《山海经》,很头疼连陈二狗都熟透了的《古文观止》,持之以恒练字十几年,学生生涯中却没获得过几次大奖,高考成绩是沐家这一两代人中最寒碜的,而且为了一个儿时的绚烂梦想,还偷偷去一家上海三流酒吧自力更生地攒钱,这样一个没有大城府大野心大理想的女孩子,仿佛永远都不温不火。

    死心塌地喜欢上陈二狗,兴许是这个简单女孩一辈子最放纵的一次出轨。

    小夭父亲宋杰铭从不在小夭母亲面前抽烟,今天出去陪陈二狗一口气抽了三根烟,把陈二狗送走后趁沐青岚去阳台透气的间隙偷偷溜进洗手间,刷了个牙,回到客厅,看到女儿坐在沙发上发愣,出乎意料,脸上没有太多悲痛欲绝的负面情绪,感慨女儿终于长大了的宋杰铭坐在她身旁,轻声道:“不打算放弃?”

    小夭轻轻点头,盘膝坐在父亲对面,一脸出奇的平静。

    “要放弃,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宋杰铭笑道,拍了拍小夭的脑袋,“我偷偷告诉你,爸爸支持你。爸爸不是封建老顽固,不会棒打鸳鸯,也不会看不起二狗的出身,那年轻人未来能走多远,我不知道,也不想妄下断言,但我只想把我的宝贝女儿托付给一个心中时刻对这个社会怀有敬畏的男人。爸爸在家里没发言权,到了你外公那边更抬不起头,但我这样一个窝囊男人还是想对我的女儿说,真正勇敢大度的男人,不是金钱上对他的女人一掷千金,也不是在他在乎的人面前表现出多么强势多么淡定,说了这么多,小夭,爸爸最后还得提醒你,千万别伤害自己的身体,青春必须狠狠度过,这没错,但别像张兮兮那样挥霍。”

    小夭似乎没想到这个在家里从来都是对母亲唯唯诺诺的父亲会站在她这一边,那张淡淡哀伤的精致小脸蛋浮现出一抹笑容,捧起一个抱枕放在怀中。宋杰铭看妻子还没有出现,轻声感叹道:“我的女儿八成不是女孩,是女人了吧。”

    沐小夭脸颊红了一片,东张西望,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

    宋杰铭叹了口气,眼神温柔,用地地道道的重庆口音微笑道:“我女儿要是能把二狗那鬼儿调教成你老爹这样的好男人,那就安逸喽。”

    沐青岚站在阳台门口,望着那对父女其乐融融的促膝交谈,心里微酸,那个男人是个兴许连女儿以往都觉得窝囊的父亲,是个被老丈人一直冷眼相待的庸碌女婿,是扶不起的阿斗。但做妻子的她清楚,这个丈夫比当年那个因为她把一群追求者打成猪头的霸道男人更加去值得深爱,沐小夭之所以姓沐,不代表他是倒插门女婿,只是他当时抱着孩子说“这孩子像谁多一点就跟谁姓,再说沐比宋好听,不那么俗气”。

    沐青岚望着沙发上那个两鬓微白的斯文男人,嘴角扬起个幸福的弧度,转身回到阳台,趴在栏杆上,摘下眼镜眺望远方,这一刻视线模糊的她在想是不是女儿受一次伤才会更懂得看待男人,学会感恩?

    二狗。

    心情豁然开朗的沐青岚噗哧一笑,这名字很中听,似乎远比“浮生”来得顺耳,喃喃道:“想要把我女儿娶过门,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

    张兮兮,女,23岁,处女座,上海人,祖籍宁波。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是品学兼优的典型代表。以优异成绩升学入一所重点高中,以当时的成绩而言不出意外三年后肯定可以考入对上海本地人特别优待的上海复旦,高一结束便迅速堕落为班级倒数前三甲的不二人选,到了高二结束则成为年级段倒数第一的有力竞争者,高考以一个堪称耻辱的分数来到这所吃喝玩乐远比学业重要的野鸡大学,父亲是宁波人,在上海的宁波帮富人中属于响当当的人物,本来可以花钱进一所重点大学,但张兮兮死活不肯,她不愿意,对她死活似乎漠不关心的父亲也乐得省一笔钱,此后便只管给张兮兮的信用卡充钱,要多少给多少。

    大学因为看不惯室友们阴阳怪气的小肚鸡肠,便和小夭一起搬出来住,一直以介绍给小夭富家子弟为最大乐趣,但不管夜生活如何丰富多彩,从不会带男人去公寓,对小夭,她打心眼心疼,像是在对待自己的亲生妹妹。一看到小夭,这个可以划分到放荡富家女的张兮兮就像是在看初中时代的自己,单纯,善良,干净,一切都很美好,也许小夭无形中成了张兮兮心目中的最后一块净土,所以当她一想到陈二狗那粗糙的身体压在小夭白净身体上翻云覆雨,张兮兮就很不舒服,潜意识中那个她很看不起的乡下牲口不是在糟蹋小夭,而是在糟践少女时代的自己,这让她很恼怒,但似乎也有一丝不可告人的罪恶感,这罪恶感中还衍生出了让她战栗的错觉,堕落,往往比奋斗更让某些衣食无忧的孩子产生类似**的畅快淋漓,急速下降的堕落感,的确很像在床上翻滚后从**跌落时的欲仙欲死。

    我是个坏女人。

    张兮兮一直都这么自我认知和自我暗示,所以她小心翼翼保护小夭的同时,把一切毫无理智可言的愤怒和焦躁都发泄到陈二狗身上。她有荒诞疯狂的夜生活,在酒吧玩得比谁都疯都野,但这不意味着她对性也视作无关紧要等同于一盒避孕套的廉价东西。

    事实上小夭也不知道一件张兮兮羞于启齿的有趣事情,她是个几乎可以称作性冷淡的女人。迄今为止正式谈了两个对象,四五年下来**加起来的次数不到十次,平均一年两次。这个处女座年轻而放浪的女孩的确在**这个环节上比不少良家妇女还要处女不少,然后陈二狗出现了,该死的狗犊子还侵犯了小夭,经常在房间不顾白天夜晚折腾出声音不弱的阵势,这让张兮兮很怨恨,像个被男人**后满腹牢骚的怨妇,非要做点什么才罢休,她没到那个能保持安静缄默不语的思想境界,她得损陈二狗几句,得在那个混蛋面前摆出女王的骄傲姿态,得满脑子假想陈二狗被卖去做三流牛郎被肥胖丑陋大妈大婶们蹂躏才心里舒坦,她高中以后就再懒得动那颗原本很聪明的脑袋,如今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肯定生锈了,再转也转不动,就更懒得去使唤,所以从不费神去研究一个复杂的问题,只想及时行乐,做个我行我素的坏女人。

    张兮兮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肤浅很苍白很没内涵的庸俗女人,挑对象,得帅的,有钱的,脑子比她稍微好使一点的,家里老子爷爷外公啥的必须有点权力,关键还得能接受她那套**肮脏理论,她也没觉得自己经历过什么值得大书特书让人感慨唏嘘的破事,无非就是嫌贫爱富的生母从小就跟一个香港佬跑了,然后没心没肺的老爹背着她这个女儿和那个善良到憨傻的养母生了个儿子,然后等她初中毕业的时候,他带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娘们跟一个裤裆里有小**就趾高气昂的小屁孩来到了家里,他宣布了那对狗娘养母子的合法存在,然后第一任单纯后妈的人生就在第二任狐狸精后妈的得意眼神中彻底崩塌,最后张兮兮还觉得脏了眼睛地看到老爹大白天在客房跟保姆搞上了,当时一病不起的第一任后妈就在隔壁躺着,那平常看起来挺水灵含蓄小保姆当时喊得贼风骚,似乎想要整栋楼都听到,张兮兮没生气,就是去洗手间端了一脸盆水,踢开房门,哗啦啦一股脑倒向那对正处于飘飘欲仙状态的男女,当时她转身前,看到老爹那被糜烂生活掏空了的干瘪**蛋,就觉得恶心,安静地走出房子,在花园里呕吐了半个钟头,把一整天吃的东西都吐光了,恨不得把心肺肝脏都他妈地一口气吐出来。

    高中生涯她一直都在很用心地勾引有女朋友的男人,最喜欢看到那些男女上演的悲欢离合,特丑陋滑稽,为此她被气急败坏哭哭啼啼的女孩子骂作狐狸精,被一大批嘴上对她不以为然然而心里无限搔痒的雄性牲口视作打手枪的幻想对象,她还被扇过巴掌,一次某个总喜欢在课堂上对她冷嘲热讽的英语老师的老公差点为张兮兮闹出离婚,那个漂亮端庄的怨妇一怒之下像个泼妇扯下张兮兮一撮头发,张兮兮没还手,只是笑着看着那个比她大了十岁还一败涂地的小女人,她每次被失败者诅咒的时候都想笑,其实她想告诉那群傻女人,一群那么容易变心的男人,被稍微撩拨勾引便恨不得跪下来给她舔脚趾头,值得她们要死要活地去爱吗?

    但她没说,张兮兮觉得没这个义务。

    既然自己都已经被老师这群敬爱的园丁们视作无药可救的傻瓜,一个个冷眼旁观从不奢望能拯救她,那么对于比她还傻的女人,张兮兮一直觉得都是彻底病入膏肓的那一类,她不想浪费口水。

    张兮兮一直觉得她的生活像白开水,而且是那种放了几天没半点热度的白开水,没半点惊心动魄的因素,混了三年乏味的高中,来到一所不入流的大学,最大的庆幸便是遇到了小夭,这么个让她颇动心的孩子,出淤泥而不染,张兮兮绞尽脑汁终于好不容易从词库中搜索出一个短句来形容沐小夭,每天酒吧回来帮她盖盖被子,陪着她一起逛街喝茶买衣服,帮她挡开不厌其烦的苍蝇,让她继续无忧无虑地做那朵干净的莲花,这就是张兮兮的最大乐趣。

    陈二狗。

    似乎听说这东北农民是因为养了两条狗才被喊这别扭名字,一条叫白熊,还有一条忘记了,啧啧,真像个暴发户,城里有钱人不都喜欢养狗吗,张兮兮撇了撇嘴,她一直很不明白小夭为什么会瞧上这男人,如今城里女孩大多实际得很,再不在乎钱,谈一场不寒酸的恋爱总得要点开销吧,再说了能找到有钱的谁会非去找没钱的当体验民间疾苦感悟生活?脑子被驴踢到了吧。开始张兮兮是真不懂,她没那个眼光瞧出陈二狗有啥出类拔萃的特质,就是脸皮厚一点,不像顾炬那帮公子哥那般死要面子,后来,m2酒吧看到原本躲在最后可以置身事外的他挺身而出,跟那个死人妖死磕,让她小小感动了一次,虽然说没瞧出他打架有多生猛多变态,还被死人妖给放倒了,但起码张兮兮那一刻觉得这陈二狗除了眼睛不老实嘴巴阴毒之外还有点可取之处,看着他穿着一双破败泛白的布鞋,剃了一个路边最便宜的平头,穿一身希拉平常的廉价服饰,看着他弓起身子,像一头疯狗一样不肯退缩,不肯倒下,那种死也要咬上一口的傻样,张兮兮很不愿意承认地其实想说,这一次小夭的眼光是差了点,但还不至于让人无法接受。不过想让张兮兮认输,那还遥远得很。

    再然后张兮兮便在去开始新一天夜生活之前遇到了小夭父母,这种机会她当然不会浪费。

    她不怕事后陈二狗找她麻烦,哪怕是抽她耳光,她也不后悔。

    张兮兮甚至媚笑着想,陈二狗,真有本事你就把本格格狠狠推倒,可借你十个熊心豹子胆,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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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8章 张三千



穿一双老牌回力鞋、梳一个汉奸中分头的王虎剩也知道在sd酒吧这种场合,要找一个**翘点**大点脸蛋的年轻女孩进行一次最原始的交流不是不可能事件,但前提是他得换一身行头。我^看书^斋风月场所的老手小梅早把话说死了,在上海不管任何酒吧,穿着灰色羊毛衫搭配西裤,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勾引到小姐以外的人物,只是陈二狗和王解放从没有看到王虎剩有换一个发型的意图,这个小爷固执地顶着落伍滑稽的中分头,搭配一张超出真实年龄起码十年的老态脸孔,像一个猥琐中年大叔在一群年轻女孩中丢人现眼,王虎剩似乎也不怕被人当做一个笑话,每天除了抽烟喝酒揩油就是翻阅几张随身携带的泛黄图纸,他与张胜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后者最大的动力是每个星期光顾一次几条街外的粉红发廊,在那个才二十三岁便在床上身经百战的**货身上发泄积蓄了一个星期的欲火,然后用她床头三四块一大包的廉价纸巾中抽出几张清理战场,王虎剩不会,他永远不会花七八十块钱去糟蹋别人和作贱自己,不是他那方面不行,他裤裆子的鸟大得很,虽然说那玩意大小和能力强弱未必成正比,但每次实在憋慌了用手解决的时候都会把王虎剩累酸两条胳膊,他不是觉得路边发廊的娘们脏,王虎剩是真不缺钱,他口袋里的钱虽然少,但总能恰好满足他的衣食住行,再者他要是贪图那些个铜板,挖人祖坟的那几年早就发了,所以他哪怕有一天精虫上脑了,想要玩上海最贵的鸡,指不定也玩得起,不过他觉得第一次还是留给媳妇比较妥当,陈二狗看起来貌似比王虎剩正经淳朴得多,但王虎剩清楚,以后二狗这头牲口拱翻的水灵白菜肯定比他多一箩筐。

    世界那么大,弱水有三千,我王虎剩大将军只取一瓢饮。

    不过可惜的是王虎剩在sd酒吧逛荡了两三个月,愣是没一个凑合点的娘们透过他的**外表发现他的纯洁本质,所以到了今天还是孑然一身游荡在舞池外围,穿一身保安制服,叼根烟,眼神一如既往的低俗猥亵。

    王虎剩今天眼皮一直跳,这是许久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几次刨人祖坟也出现过这种状况,结果每次都出了不小的事情,不过刚才张胜利从阿梅饭馆跑来找陈二狗,说是有个老乡把黑豺带来了上海,本来正和一群来酒吧泡学生美眉的中年大叔套交情的陈二狗便屁颠屁颠跑出去,估摸着不会出什么大事情,如果真是酒吧闹出不可收拾的风波,这一次王虎剩打死都不会把陈二狗牵扯进来,上一次因为有陈富贵这尊猛龙过江的大菩萨及时出现才得以化险为夷,天晓得他们还有没有那样的狗屎运,他给王解放看过相,这犊子命硬,一时半会死不了,其他人是死是活反正不放在心上,王虎剩趴在舞池栏杆上,静观其变。我看*书斋

    ——————————————

    张家寨有守山犬,这是很久就流传下来的传统,每次母狗都会在其生命尽头产下一公一母两只后,从没有改变。守山犬不属于个别村民,但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之后便成了张家寨外来户陈家的专属猎狗,白熊和黑豺的母亲死于十四年前,那个年代的两头守山犬喜欢跟着陈二狗的爷爷,分别取名“青牛”“花虎”,到了陈二狗手里,白熊被村里辈分最大、活了八九十年的老家伙说成是张家寨最敢下嘴的狗,不管是东北虎还是野猪王,都敢撵都敢咬,只可惜死得早,整个村子都替张家寨头号疯狗陈二狗觉着唏嘘可惜。

    把黑豺从东北黑龙江穷乡僻壤的旮旯,带到上海这座布满养尊处的优贵宾犬玩偶狗的国际都市,做出这事情的只是个孩子,似乎也只有脑子不太正常的孩子才能干出这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带着一条土狗从最北方千里迢迢来到南方,陈二狗第一眼看到孩子和黑豺,这一人一狗都蹲在阿梅饭馆门口,那孩子他当然认识,张家寨为数不多的异类,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后面做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拖油瓶,一个带把的男娃却长得很像个女孩,这在大城市兴许还是件好事,但在张家寨一帮粗糙爷们眼中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他能长这模样归功于那个被人贩子卖到黑龙江一个离张家寨算最近小城镇的娘,那可怜女人长得俊俏,张家寨都说不比陈二狗娘年轻的时候差,这样一个女人花了孩子他爹四千多块钱,那是一辈子的积蓄,对张家寨来说还是祖上积德才能攒下这么多钱,她是被男人双手麻绳捆结实一路拖拽回张家寨的,回到张家寨的时候她已经衣衫不整,村民都知道那肯定是憋了三十多年火气的张来旺路上就把她按倒了扒光了衣服,浑身舒坦了的张来旺脸上却没好看,村民也猜得出八成这水灵女人不是第一次跟男人做那事情,但他们都理解,这么漂亮的女人要是第一次给了张来旺,不现实,非让人嫉妒死,过了一天张来旺更不高兴了,原来这个女人是个傻子,只知道对着人傻笑,但他没打算还回去讨个公道,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媳妇再傻,到了晚上躺在炕上就是张家寨最动人的女人,张来旺知道,每天晚上在趴在窗口偷听的牲口没有十头也有七八头,这让他很有成就感,在女人身体上耸动得格外卖力,那时候张来旺觉得要是能从她肚子里给他生个带把的娃,就是死也值了,结果生是生了,从接到张家寨到那女人生孩子,只用了八个月,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生完孩子第二天,那个只会傻笑的女人不笑了,走到额古纳河把自己淹死了,再漂亮的女人在水里浸泡久了的尸体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对没心没肺见不得别人好的张家寨来说,她的到来无非就是给张来旺戴了顶最大的绿帽子,她的离开则是让他们失去了大半夜去蹲墙角趴窗户偷听的乐趣,没人说为了她真哭天喊地撕心裂肺,连张来旺都没有,更何况别人,这个男人只是草草埋葬了这个名义上的媳妇,然后便成了继陈家老头之后的第二个酒鬼,再就没什么后来了,死了,无缘无故上吐下泻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四肢抽搐,那一天正好附近村里的土郎中出远门,很快就走了,他那个当时只有七八岁不是亲生的孩子就站在一旁盯着他,让外人觉得这孩子不是在看爹,是在看一只在滚热水桶里浸泡的死猪,所以张家寨不喜欢这孩子,跟不喜欢陈二狗一样,觉得都是外人,外人都是白羊狼,不靠谱,所以整个张家寨对于喜欢乱咬人擅长下黑拳打闷棍的陈二狗以及他**后面的孩子都怀有本能的敌意,称他们为一条大疯狗和一条小傻狗。

    小傻狗的名字还是陈二狗帮忙取的,因为陈二狗是村子里最大的文化人,这种事情陈二狗不敢胡来,查了大半天新华字典,结合陈富贵的意见最后给了个“张三千”,当时醉醺醺的张来旺二话不说就定下来。不知道什么缘故,这孩子懂事后就喜欢黏着陈二狗,怎么打骂就是扯着陈二狗的袖子不松手,陈二狗跟富贵进山后,这小孩子就喜欢陪着他们娘站在门口一起等他们回来,不管陈二狗他娘如何挽留,这孩子却都不会在他们家吃饭,陈二狗很奇怪这孩子死了爹娘后是怎么把自己养活大的。

    贱命,不容死死翘翘,这是陈二狗这些年的最大感慨,命不分贵贱?纯粹扯蛋的说法,那都是没吃过苦的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站着,是躺着的悠闲家伙。

    如果没记错,今年张三千已经是11岁,瘦骨嶙峋,被太阳晒得漆黑,只有一张很女性化的脸庞能瞧出他的清秀轮廓,蹲在阿梅饭馆外拖着腮帮,瞪大眼睛观察人来人往,这孩子既然能不被生活逼死活到今天,那他能带着黑豺来到上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黑豺见着陈二狗,摇着尾巴冲上去,陈二狗恨不得把这家伙捧在怀中,一脸灿烂笑容,蹲下来摸它的脑袋,张三千也跑过来,蹲在他们身边喊道:“三叔。”

    张家寨都姓张,唯独陈家人不一样,所以没人愿意跟他们家攀亲戚,只有张三千会按照模糊的辈分喊陈二狗一声三叔,陈二狗斜眼看着面黄肌瘦的苦命孩子,心中酸涩,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怜悯,只是不冷不热道:“饿了没,把黑豺**来,我请你吃一顿饭,先安排你落脚的地方,算作报答,以后谁不欠谁的。”

    张三千点点头,深深望着陈二狗,满眼关切,似乎怕这个在张家寨横着走的三叔被大城市里人给欺负了。

    虽然只是斜眼一瞥,但张三千那乱蓬蓬的头发,比涂满发胶的王虎剩那个头还要寒碜,一脸尘土,这样一个长得秀气声音也好听的孩子,跟乞丐有什么两样,如果是城里人,谁不当个宝对待着,陈二狗脸上依旧平静,揉了揉张三千的头,站起身,皱眉道:“先带你去剃个头,要不然外人还以为三叔亏待你。”

    “三叔,我困,真走不动了。”

    张三千怯生生道,一脸倦容,见到陈二狗的兴奋和雀跃如潮水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抵抗的睡意,南下上海这一路坎坷惊险,让从未走出过张家寨的他如同一张紧绷了半个月的弓,一松下来,一直顽强的意志力就彻底瓦解,他竟然一**坐在地上。

    陈二狗拉着他走到梧桐树下,坐下后让这孩子把头枕在他膝盖上,很快便沉沉熟睡,似乎跟这孩子结下深厚感情的黑豺守护在一旁,陈二狗低头凝视着那张消瘦稚嫩的脸庞,叹了口气,靠着梧桐树,想起富贵似乎提起过,爷爷算死了张来旺会有个挺有意思的娃,“虎豹之驹虽未成纹,已有食牛之气”,这是老人对这孩子十四岁之前的断言,至于之后,富贵说爷爷没有开口,老人家起初给了个张八百的名字留下来,后来等张来旺真有了孩子,陈二狗觉得“八百”太没气势,就换了个“三千”。

    张三千。

    已有食牛之气。

    陈二狗撇了撇嘴,这话里头可有大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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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9章 黑瞎子


赵鲲鹏,赵是大姓,鲲鹏两个字不管是组合还是拆开都极有气魄,可当这样一个人却有一张让不少女人都自惭形秽的漂亮脸蛋,家中多女性成员,典型的阴盛阳衰,他从小就在脂粉窝里厮混长大,被一对没有最溺爱只有更溺爱的大人物父母宠着护着,他没有因为长得像女人或者被长辈们当女孩子养而沾上脂粉气,从小他就喜欢打架,喜欢用拳头告诉大院里同龄孩子一些长大以后同样适用的道理。

    吃了不少苦头跟一位不出山的高人师傅学了十几年的咏春拳,不敢说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但即使没去部队深造锻炼,也能一口气轻松搞定五六个敢说他像娘们的傻货,进了部队,成了一名尖刀兵,一次部队内与南京军区某部交流演习,他在擂台上成功放倒一个据说在南京军区很能打的猛人,一战成名,还赢得一个熊子的绰号。

    他在上海警备区混得风生水起,因为自身条件扎实,加上家庭有深厚红色血统的关系,被一个南京军区胸章有好几排的老头子看中,说过一两年把他带去北京见见世面,可以说这么一个有资本去骄傲的年轻男人这二十多年走得顺风顺水,没吃过大亏,在恒隆广场酒吧一堆死党面前被人狠狠打趴下,赵鲲鹏觉得丢掉的不仅仅是二十多年积累出来的威信,还敲碎了他内心那点不被人知晓的自卑。

    长得像女人,所以要做得比长得很爷们的男人还要像个爷们,这是自负,其实也是畸形的自尊,一切根源于自卑。

    当两米高的大个子横亘在他面前,看到吴煌被一记浑厚八极贴山靠撞飞,赵鲲鹏就知道他彻头彻尾输了,这让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娘们,被这个大个子给糟践了身子,这种耻辱必然铭刻于心一辈子,除非哪一天他能够把陈富贵踩在脚下出了那一口恶气。转载 自 我 看書 齭

    但富贵不知去向,花了不少钱不少人脉,赵鲲鹏只找到了蜗居在阿梅饭馆的陈二狗,一个平时如何都闯入不了他那个生活和圈子的小虾米角色,被这类小人物掀翻了船栽在阴沟里才让人记恨,吴煌天生是做大官做政客的料,能吃闷亏咽下黄连,能把退一步忍一时的大道理付诸行动,但赵鲲鹏不行,他觉得自己反正只想一辈子都在军队里混,不求平步青云做将军,只图畅快。

    枪杆子出政权,老一辈子唠叨了一辈子,赵鲲鹏觉得有理,每个男人都有**那杆枪,这不稀奇,还得手里有杆枪,现在他就有两杆枪,第一杆用来陪各色漂亮女人上床,第二杆则用来踩人,他没跟任何熟人打招呼,没跟脑子比胸部还要让人惊艳的谈家大小姐流露出什么,甚至都没跟打小一起称兄道弟的吴煌讲要报复陈二狗。

    阴人要彻底,别给对手半点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话赵鲲鹏爷爷时不时在餐桌上有感而发,这位如今已经退居二线老人在文革期间被几个老对手折腾得差点一把老骨头散架,后来一翻身后就反过来把对方整得逼到了举家去国外定居,赵鲲鹏是老人最钟爱的孙子,所以这话也听得最多,因此赵鲲鹏一直是个狠人,狠到让不少上海一线的大少公子哥之类的纨绔子弟都不敢惹他。

    赵鲲鹏来到南京军区附属医院,中国七大军区,各个军区内都有自己的自负和内幕,管着江苏浙江上海和江西安徽福建五省一直辖市的南京军区肯定不穷,因为拥有苏浙和上海这几座金矿,又临海,能在石油上大做文章。虽然不是天子脚下,但临着台湾,军费预算方面也不会分摊太少,兵源也不差。跟南京军区搭上关系的大院,这里面走出来的年轻一代,相比其它六个军区没有过多的骄横,比较务实,相对来说从政的不多,从商的不少,但阴起人来绵里藏针,赵鲲鹏此刻在吴煌病床旁看到的谈家大小姐就是个典型南京帮子弟,特有出息的那一类,吴煌虽然胸襟气魄都有,但毕竟家境局限于苏北,他赵鲲鹏也有自知之明,老爷子退下来后赵家在上海也就是个绣花枕头,他是靠一股子狠劲才替这一代年轻亲戚赢得一份畏惧,但谈心不一样,谈家在东南沿海一直没有衰败的迹象,更难得的是谈家也没有出现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这一代人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例如谈心,便走了一条很剑走偏锋的路线,她不是党员,是中国民盟的重点培养成员,她的目标或者说野心当然不止局限于将来的中央委员,这其中的门道不足为外人道,总之谈家是由点到面从政经商到文化领域全面开花,赵家老爷子第一次见到谈心,等这年轻漂亮女人离开后便忍不住感慨道:“谈家,好大一棵树啊。”

    吴煌躺在病床上,气色好转,不再起初那一两个星期奄奄一息的模样,见到赵鲲鹏,笑道:“熊子,小逗号听家里的意思出国留学了,叮嘱你谈心姐一定要你每天上msn跟她聊天。”

    赵鲲鹏不以为意道:“那跟屁虫早该出国了。我还得让窦阿姨每个月只给她一点钱,省得她觉得吃过几顿食堂饭菜就是体验到了底层老百姓的民间疾苦。”

    “小逗号才多大,你别把你那套理念强加给她,什么事情都得有个过程,温室里宠溺着是不好,但拔苗助长也不妥。”

    谈心微笑道,她今天没穿旗袍,很正统的职业装,但再正统的服饰穿在她身上也能带来夏日的一抹清凉,让雄性牲口眼前一亮垂涎三尺。眼前两个男人都算是青年翘楚,吴煌跟油嘴滑舌的人合不来,赵鲲鹏则看不顺眼呆板僵硬的传统**或者富二代富三代,两个人的圈子说起来都不大,兴许加起来还不到她的一半,这就是谈心的强大,她今天能和这两个男人拉家常,也许下午就能跟某个二世祖陪着长辈们一起玩高尔夫,晚上则去退居二线却仍能量不小的老头子喝茶下棋。

    赵鲲鹏没反驳,他暗恋着谈心,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他没捅破这层纸,谈心也没刻意回避,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前者知道自己征服不了后者,后者也知道这事情说破了可能这个朋友就做不了。

    赵鲲鹏和谈心起身离开之际,吴煌说了句含有深意的话,“熊子,这件事情,能放下就放下,不能放下也等等再看,我们的命也不见得比别人多值几块钱,都是娘胎里爬出来的。”

    谈心陪着赵鲲鹏走出医院,心思玲珑的她当然瞧出了这段时间熊子的变化,那是一种量变累积后点燃导火线后的质变,但破茧而出的未必都是五彩斑斓的蝴蝶,兴许是更丑陋的蛆虫,是蝴蝶是蛆虫,谈心都无所谓,和熊子关系不错,但没好到要牵挂生死的地步,是兴是衰,她都只是个看客,而且就她而言,是蛆虫更好,适合生存。

    上海有个十分有趣的大少口头禅就是,蝴蝶再美,也飞不过沧海,最好的下场也就是做成标本。

    这位给上海不少大小圈子增添了很多谈资说料的有趣家伙叫方一鸣,方少,上海都喜欢这么喊他,谈心觉得滑稽,方少杨少吴少之类的,都让她感到一身鸡皮疙瘩,但她不否认这个对熊子刮目相看的方少的确是个有城府有口才有魄力的大妙人。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那个微弓着身子的男人,像一只蛮横闯入大上海的守山犬。

    谈心瞥了眼赵鲲鹏的背影,期待这头上海黑瞎子与东北守山犬的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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