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玉娉婷》

布拉格の嫣儿

?珠璎将佳楠盘香置在鹤形香炉里盈盈燃起，如丝的烟雾缭绕。烛光明艳，珠璎提起薄如蝉翼的睡衣小心地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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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提着一桶桶用百合香末煎煮就的热浴汤，鱼贯而入浴室，将浴汤倾浇在浴池里，直至水齐池沿。穿针褪尽身上的红罗裙子、丝绣的小肚兜，流泻下如水的青丝。赤脚走入浴池，伸一腿浸入浴汤，烫人的热汤一粘肌肤，便如千万根金针一齐戳扎来。她本能地后退几步，发出吃惊的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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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璎带着怪异的眼神看她。穿针咬住牙，站到池中，慢慢坐下去，倚着池壁半坐半躺，将全身浸没在烫人的浴汤里……慢慢地，烫灼消失了，浑身渐渐沉浸在一种热烫的麻木中，趁着氤氤的香气，她半晕半醒，昏昏沉沉，又是慵倦又是适意。又浸了一会，她懒洋洋地揉搓着全身，发出一声长长的、懒怠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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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干身体头发，珠璎将熏香的睡衣让她套上了，睡衣迤逦逶地。外面的宫人已经在催着将步辇抬来，穿针由宫人抬着又进了卧房。穿针刚在床沿上坐定，有人用一块红绸带将她的双眼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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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穿针眼前昏暗一片，她的心有了一丝的惶惑，只听得匆匆来往的步履沙沙，又有人褪了她身上的睡衣，将她送入锦衾，放下帐帷，想是纷纷悄退出去了，卧室内静若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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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静静地躺在床上，侧耳聆听黑夜中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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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晋王府中，传来了玉漏更滴声，与城里的钟声隐隐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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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约约外面有宫女恭声叫“王爷”，她知道那个晋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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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他叫肖彦是吧？”恍惚中引线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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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个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今晚，她的处子之身，那个花了五百两银子的身子，就要完完全全交到这个叫肖彦的男人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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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顷，黑暗中，有人掀帐登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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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睁大眼睛，恍惚间有火光摇曳，映得满眼红彤。而那人就在红绸的一头，那样的近，近到了呼吸可闻。灼热的鼻息绵绵拂过她的脸，带着一股暖香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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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听到了自己心脏的激跳声，正不安着，盖在身上的锦衾猛然被掀开了，她姣好雪白的胴体暴露无遗。穿针浑身抖瑟了一下，不由自主将双腿盘起，不知所措地，僵硬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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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可怕的漫长，在无底的静默中，那人呼出一抹温热的气息，似是一声深沉的喟叹。他的唇柔软温暖，轻轻慢慢的，不怎么经心的吻落在她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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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的口微微张开了，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低吟声……他的呼吸愈来愈沉，手指一寸一寸地滑过她的肌肤，最后抓住了她的脚，温柔地抚弄，掌心的温度透过滑润的脚背传入她的心尖，她竟起了一身酥麻。穿针的手缓缓举起，想摆脱，又不敢摆脱，手指停在半空中，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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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终于她发出了声，手无力的垂下，落在平滑柔软的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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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手突地抖了一下，使劲地抓紧了她的脚，一刹那又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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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感觉那人正迅速地离开了床，她下意识地攥紧被的一角盖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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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静极了，只听见那人出去的步履声交缠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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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迷蒙地想着发生的一切，听着宫漏声滴滴答答，过了很久总算迷糊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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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の嫣儿

??黎明之际，珠璎解去了她头上的红绸。穿针睁着还是惺忪的眼睛，见到室内摆设如旧，鎏金烛台上燃尽的蜡烛被撤了，细碎的晨光从雕窗撒入，金粟铺面一般，让她依然沉浸在半昏蒙半清醒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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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呆地站在铜镜前，穿上睡衣的自己亭亭玉立。手颤颤地从胸口探索进去，那里留有那个人的吻痕，还有心跳加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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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他会喜欢你吗？”引线的声音再度在她耳际嗡嗡回响。那个人抽身走了，不知道是她做错了，还是他想起了什么。没有人进来让她喝按规矩要喝的苦药，一切似乎都没发生。然而，她不免心内惶恐，不知这似梦非梦的情景在今夜是否再度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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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璎手捧着一叠五彩衣服站在后面，轻声唤她：“珉姬姑娘。”她的声音比昨日多了点恭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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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回头，眼光落在珠璎的手上：“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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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母让我拿来给你的，要你今日穿这件。”说着，珠璎将手中的衣服放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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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谢了，拿起象牙梳慢慢地梳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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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完，围绾上了一条百花单丝罗笼裙，笼裙上的百花纹用针线勾绣边廊，她站在铜镜前，如一片杂花浮现在清雾上，纤细的腰身周围轻轻荡漾。一个朦胧的念头骤然浮起，徜徉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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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仅仅是因为她长了一双小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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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雕窗望去，庭前徭粟、虞美人红香腻粉，花影横披，栏畔几丛凤仙，百叶重台，映着屋角碎阳，别有一种袅娜之致。一只金丝雀扑棱棱的飞在梨花树上，又似惬意又似留恋地张望着，又飞速落到花木丛里，沿着碧油屏门碎走了几步，飞扑着翅膀停在“荔香院”三个大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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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迷茫地注视着金丝雀尖细的脚，游丝似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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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的时候，穿针忐忑不安地坐在烛影下。珠璎进来了，顺势把烛芯挑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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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姬姑娘自己歇着吧，今晚晋王去邢妃院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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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谢了，从收拾好的箱柜里拿来折得平整的白丝罗，她还没将母亲送给她的这块方料捂热，第二天就得到了去晋王府的消息。白丝罗柔软平滑，如女子身上细腻的肌肤，如果绣上花蕊间以春水绿叶，且以金银线钉绣边沿，将是何等的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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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璎看她不说话，倒起了好奇心，在后面说道：“没料到你这份安静，一日内倒谢了我两次，你却什么都不问，真是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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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淡笑道：“我不知道问什么，就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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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问我陈徽妃、邢妃是些什么人，咱虽不是多嘴的，看你这般不说话，却闷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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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什么人。”穿针依然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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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璎点头，有些自言自语：“这倒也是，府里就三个妃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的身份想见到她们也难，不如我先陪你，晚些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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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听了深受感动：“妹妹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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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璎一愣，随即含笑回答：“过十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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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想起了引线，不自觉地将手举起，想去抚摸珠璎的头发。这时，隐约见窗外琉纱宫灯绰动，接着有宫人喊：“珉姬听着，晋王召幸，速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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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声拖长，接着寂然无声。

布拉格の嫣儿

??“王爷从邢妃那里回来了。”珠璎自言自语一声，又急急忙忙陪了穿针去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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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房离晋王所在的寝殿有一段距离，这夜的天色很阴暗，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有凉风袭来。穿针照例半倚在步辇上，宽大而厚实的披巾将她娇小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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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有池水一泓，水流纵横，波光粼粼，两岸被宫灯赤霞朱锦地燃映着，便是芙蓉洲。顺着游廊曲折委蛇而行，见结构幽雅曲深的晋王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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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辇刚在外殿落下，穿针便被迎面而来的宫人用红绸带蒙住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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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由宫人挽抬着进了内殿，顿觉清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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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来了。”宫人恭声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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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着吧。”她终于听到了年轻男子的声音，很浑厚，带了浓浓的鼻音，和几分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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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外面好像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声音，风也起了，摇曳树叶沙沙响。清晰的声音只是片刻，她就被晋王近似粗野地压在了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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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时闻到了他身上的酒腥味，至尊至贵的人喝的酒也是极品，其气馥烈，此时掺了室内的龙涎香、花香和流动的热气，一阵阵拂入穿针的呼吸之中，反结成一股难以言宣的闷气，梗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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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腰被他紧紧勒着，蓦然间，他的唇贴在她微微起伏的颈窝上，唇里喘吁着一个强壮男子的欲望，灼热的气息轻颤着，滑过她的喉咙，一直缓缓往下，往下，拭不清的挑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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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竭力睁着眼睛，很想近的看到那张脸，那张她无法想像何种情绪的脸。可眼前太黑暗了，宫人蒙眼的时候想是施了力，她甚至感受到眼皮的胀痛。她不自禁地抬手，在空中伸出拳头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到。水汽慢慢蒙上了眼睛，红绸布上的湿点一层层的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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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中，她听到了一声嗤笑，笑声从那人的鼻中穿过，沉沉的。她无助的样子定是惹得他有了情兴，她想像着他用牙齿咬系在睡衣上的丝绦，带了讥诮与冷酷的笑意……丝绦咬开了，迷乱的低呼声中，她柔和起伏的曲线暴露在烛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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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温润的舌头沿着她的颈一路吻下去，每一寸肌肤，他甚至用牙齿咬扯一下，似乎带有一种难隐的痛楚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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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急促地喘着，偷偷将双脚躲避到床的一侧，已经来不及了，他已探手过去，一把抓住，手很重，肆虐地揉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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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只觉得一阵窒息，一层一层升起的战栗，她的头开始摇晃，极剧烈的，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饮泣般的呼声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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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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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什么？”他突然开口，声音极低沉，而穿针分明辨别出浓烈的戏噱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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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上这么问，手和唇却是不想停歇的。穿针没有挣脱，也不敢挣脱，无奈的泪水再一次蒙上了她的眼睛，红绸布彻底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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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什么？”他放缓了手劲，含糊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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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咽了咽，鼓足勇气说道：“我要把红布条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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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闻言停止了动作，从她的身上迅速地起来。穿针不安地等待着，不久他冷冷的声音近似命令：“把衣服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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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摸索着将散开的丝绦系拢，耳听着他在唤外面的宫人：“来人，把她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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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稀疏的雨下得密了，偶尔有一阵小风嗖嗖刮过，甬道两边的树轻轻地摇动些许，树叶悉悉梭梭声中，夹杂着步辇撑起的油布伞顶的水珠飘过，丝丝缕缕洒到穿针的肩上，脸上。穿针抬头感受着那丝清凉，那股清冽缓缓渗透到了内心，心尖处竟有了一种莫名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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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情不自禁更紧地蜷住了自己。

布拉格の嫣儿

??三天过去了，晋王不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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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弓，独上西楼，正是东风临夜冷于秋时。穿针静静地站在碧油屏门下，月色如雾，她的眼睛也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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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有隐隐丝竹声传来，今晚晋王府有宴会。听珠璎绘声绘色叙述，宴席开在芙蓉洲露天中庭，朝中重臣携女眷应邀前来，金碧珠饰累累，宴席几乎排到了洲边亭内。看外面竹影扶疏间有朱衣宫女匆匆而过，暗香轻缭，想必真是奢靡繁华到极致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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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穿针不同与往日，那柄插在头上的翠绿簪子不见了，只是懒散地披着长发，发尾用饰条打了个结。茜红衫子在月夜里迎风轻摆，像一只透明的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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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络楼宇，锣鼓嘈嘈切切，隔了水榭的繁华之中，有好戏一定开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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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笼成九重深梦，她恍惚感觉自己陪了母亲来到简陋的戏台下，庆洛搬把长凳挨了个位置。台下的他们喜滋滋地看着，渔翁正放下手中的鱼杆，莲花瓣缓缓绽开，众人喝彩声中，扮演小仙女的引线从莲心里出来，没有璀璨流转的衬托，俏丽活泼的小引线却教台下的人们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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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整日对你蹙眉以视也好啊！她不知道闻惯了韩岭村泥土清香的自己，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她总是想着许多事，泥石路两边的嫩柳、母亲坐在绣房里、龚父无休止的谩骂、对引线庆洛的牵挂……满满地填了她的每个白天。然而，在午夜梦醒时依稀感受温润的唇在胸前移动，还有那双不安分的手，心中就百般煎熬，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惊悸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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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满树幽香，满地枝叶横斜，等自己成了残花败柳身，还能消得几度东风，几度飞花？现时现地现处境，上有父母，下有弟妹，皇命难违，她只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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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扶着墙浑身颤抖，不能自抑，千般惆怅千般怨，到最后只化成一记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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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姬姑娘，”珠璎提着彩绢宫灯从树荫方向过来，“这么晚了怎么还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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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眼里的忧伤还没消退：“没事看看，戏要唱通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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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璎却误会穿针的意思，暧昧地一笑：“王爷说散了才可散呢，你若是等消息不如一直往右走，迂廊那边若是有公公过来，晋王就会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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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摇头，温婉的回答她：“你回去吧，我也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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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璎笑道：“看你一天到晚呆在院子里闷闷的，前面平时少有人，你过去走走不碍事，没人注意你的。王爷心思谁都捉摸不透，你先等等，我去陈徽妃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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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便将灯笼交给穿针，径直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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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提着灯笼怔忡良久，灯笼里的烛火几乎燃得尽了，一片昏黄的光芒。她终于慢慢地离开屏门，朝着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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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手游廊曲径通幽，空气如洗一般的洁净，依稀闻得见梨花的芬芳。她的心情有了些许的舒畅，便顺着游廊慢慢走，看见前面石桥，撩了裙角起脚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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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晋王府上空泛出一种奇异的蓝紫色，明月弯弯如银钩，钩碎了满天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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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去就是通往晋王的寝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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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眼站定，借着荡荡灯光下了桥，然后沿着垣壁无声地走下去，前面就是虬枝横生的石板路。她低头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觉得再不能往前走了，于是回转身，灯笼里的火突然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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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借着月光，低头慢慢走。待她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她已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月洞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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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月洞门往里面细瞧，前方一片荧荧星火，在树梢间隐隐闪现，引她身不由己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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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の嫣儿

?昏色飘浮的空气里散发着奇异的味道，耳听得四周还有虫鸟在浅吟低鸣。黑暗中有灌木挡住了去路，拨开随风摇荡的枝叶，那点点荧光似乎从那里闪现。借了月光看去，除了几棵参差不一的树木，什么都没有。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就想回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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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溶溶烟夜里，一个女子出现在一树大半含苞的梨花下面。她低着头，看不清面貌，一身迤地绵长的紫色锦袍飘飘荡荡，竟有种悬空的感觉。这是翼国最好的盘金龙凤刺绣，绫罗浮丽的广袖下，隐着楚楚动人的曲线，那锦袍在她身上如此服帖，仿佛繁花盛放的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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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张精致可人的鹅蛋脸，修长纤小的眉，轻轻挽就的双髻，浅紫色的簪花一路插下来，耳坠在月光下闪闪烁烁，细细的发丝随风轻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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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仙女还是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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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蓦然停止了呼吸，紧张地望着，那精致而悲绝的五官让她始终不能眨眼。女子略弯着腰，双手慢条斯理地欲将及地的长袍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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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挪动了一下脚，正巧踩在一个瓷花盆上，瓷盆翻地，静夜里传出一记沉闷的撞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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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下的女子仿佛受了惊，扭头就走。转身之际，只有那锦绣的长袍在地面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像一句孤绝与香艳的暗语，她的影子就在穿针的眼皮底下倏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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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纱，半边的黑蒙住了那片树林，棵棵几乎都成了一纸巨大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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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往回走，从月洞门慢慢走到另一处门洞，左转廊道，才看见自己曾经站立过的石桥。空廖寂静的夜路，只有她一个人不停地走，沾了湿气的绣鞋，踩在深黑色的砖面上，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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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廊那样的长，前方似乎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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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脑子都在想，她是谁？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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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荔香院”，守夜的老宫女提着灯笼在垂花门外张望。眼见穿针踩着碎步袅袅而至，手中的黑灯笼有些变形，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黑灯瞎火的，姑娘若出去走远了，老奴在王爷那里可是没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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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闻言，方听见那片笙歌鼓乐声还在隐隐传来，客人们想必还未散吧？她急忙道了歉意，老宫女再次打量穿针，回头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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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蜡烛还在燃烧，穿针站在铜镜前，有些失神地望着镜中的容颜，女子美丽的倩影在眼前蒸蒸冉起。她学着女子轻撩长袍的样子，广袖迤逦，烛光下凸现出细碎的茜红缠枝花，冥冥地想像着女子撩起裙袍后，底下是不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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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璎还没来，穿针抬脚见绣鞋上沾了零星的湿泥，便打开靠床的那个大箱子盖，从众多的绣鞋里翻找着。不一会她找出一双紫色锦缎的，鞋尖攒了珍珠莲花，用手心抚过，有似米粒细筛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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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穿这双，她的心里有了决定，梳洗完自己，自顾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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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穿针就起来了。穿上新的绣鞋，直接出了院子，此时东边漂浮着丝丝淡青色的云，后院的轮廓变得清晰，空气中蕴透着一丝清凉。赤锦金琉的宫墙殿阁依然沉浸在悠长的大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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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凭着记忆慢慢走过虬枝横生的石板路，来到西院的月洞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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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派陈旧萧索的模样，这是个被荒弃的花园。山墙剥离脱落，树枝都长成碗口粗，萋萋芳草上遍地破碎的瓷片花盆，疯长的紫色花串在微风中摇曳。那株五尺多高的梨树是最粗壮的，翠盖亭亭，梨花含苞似雪。而梨树的后面，那女子消失的地方，是一道将后面封堵的围墙，墙壁上爬满了藤草，一根根一条条向上蔓延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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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急速地退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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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荔香院”后，府里换了个年纪稍大的宫女过来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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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忍不住问：“珠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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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宫女似是料着她会问，回答得也干脆：“过几天才可过来，昨晚被罚鞭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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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惊愕得睁大了眼：“为什么？她犯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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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冷眼看她一回，也不客气：“她怂恿你去迂廊那头，被人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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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半晌说不出话来。

布拉格の嫣儿

??晌午时分，穿针到底惦念，便向这个叫秋荷的宫女提出想去看珠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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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淡淡地扫了一眼穿针，似是片刻沉吟，才转眼对穿针道：“那嚼舌头的在午睡，小心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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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很识得眼色，缓步跟在秋荷后面。此时阳光正当头，路程亦不算近，脚下地砖绵延不断，鸟声四合，浓荫匝地，往来寂寂少人。眼前一处处楼台殿阁锁闭着，半掩在起伏不定的柳浪里。穿针走了一段，转到一个叫景辛宫的院子，只觉得自己就是个伤感而寂寞的姐姐，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了一种悲哀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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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辛宫也是没人居住，内侍宫女更不会往此间随意走动，与穿针前面看到的无异，自然形同荒弃。她一迈进门槛，首先入目的是地面上铺着一方苇席，珠璎就趴在席上。在她身旁，放着一碗黑糊粥，一块硬饼，半块齑菜。粥已经凉了，珠璎也没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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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她抬起头看了看穿针，冲着秋荷生气道，“一定是你引过来的，还嫌麻烦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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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确实关心你，所以带来了。”秋荷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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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已经蹲在近前，一手揭了盖在她身上的薄毯，一只手按在胸口，隐忍的眼泪簌簌而落：“怎么打成这样？都渗出血了……”说着拿起放在一边的药膏，小心帮她搽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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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璎连连摆手，要秋荷代替穿针。秋荷不客气说道：“她喜欢做就让她做吧，又不是什么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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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璎忙向她递眼色，示意她莫说下去。秋荷也不再多说，只是站起来冲着穿针道了一句：“你快点，珠璎过几天会好的。这种事在府里很正常，你别大惊小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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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道别珠璎，跟着秋荷回“荔香院”。走过一道曲桥，秋荷见穿针始终沉默着，忍不住说话：“别老沮丧的样子，让那死婆子看见又嚼舌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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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自责道：“也怪我，不应该去迂廊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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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珠璎小，不懂事。她才来府里一年，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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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带怎么这么冷清萧条？”穿针看秋荷直爽，试探着问，“要是好好整理，一定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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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以前是美过，人一死就不美了。”周围无人，秋荷说话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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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死了？”穿针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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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晋王妃，三年前不知怎的上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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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瞪大了眼睛：“是在这里吊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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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手指西边，撇撇嘴：“就在西院的树下被人发现的，吊了一夜了。他们把她抬出来时我都不敢过去，只是远远的看，听说脖子勒得很长，真可怕……”秋荷四向张望，神情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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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秋荷年龄也不大，活生生的晋王妃一夜间竟死了，时光倒转依然让她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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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她穿什么颜色的衣袍？”问这话时，穿针也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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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看了看穿针，似乎感觉穿针的问题很古怪，但她还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一件紫色拖地的，她是柬国的郡主，自然穿得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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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の嫣儿

??柬国是翼国的邻国，疆域间烽火连绵不断，五年前当上晋王的肖彦率兵亲征，所向披靡，柬国求和，肖彦撤军。一年后两国联姻，柬国郡主嫁给晋王肖彦，听说整个京城花团锦簇、鼓乐喧天，热闹了好些日子。连穿针那里的百姓也是奔走相告，都说当今晋王爷刚过免冠之年，却做了顺天心顺民心的大事，国家长治久安，岁稔人丰是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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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万没想到那郡主只做了一年的晋王妃就薨世了，连一向喜欢包打听的龚父也没提起，说明晋王妃的死是低调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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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风风光光，渲尽繁华，去后如飞花抖落无声无息。穿针在震动中惋叹，那个年轻的郡主，当她踏入翼国这块新土地时，可曾意识到此生的幸福正如前夕清月，冰冷的月光缓缓步入，只留给她一年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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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泠泠，自围墙砖间穿梭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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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并没有因那晚如梦的幻景感到恐惧，回想起月光下那张精致而悲绝的脸，心想，郡主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毅然决然选择了这条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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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对她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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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轻笑一声：“不是不好，是太好了。我是服侍陈徽妃的，老听她叹息，说今晚王爷一定又宿在那个冷霜儿宫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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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霜儿？她叫冷霜儿……”穿针嘴里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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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霜儿盘金龙凤刺绣的绫罗富丽繁华，这是一场世上最华丽的姻缘，在一个王爷与一个郡主之间，却如同晚秋的颓叶，转折飘落，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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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等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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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霜儿死后，王爷又纳了邢妃、雯妃，陈徽妃才有出头日子了。”秋荷还在滔滔不绝，或许这种事在心底压抑太久，大有不吐不快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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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说着引穿针走过一道偏门，前面一棵大槐树下，两个宫女正在对立着争吵。想是以为这里无人，她们争吵的声音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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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一个宫女怒冲冲道，“贴这东西没用，邢妃肯定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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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办？总不能将毁了的给她穿，她一发怒，定要取了你我的性命……”另一个宫女带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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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们猛地见到穿针和秋荷走入，忙停止了争吵。一个宫女慌乱地将手中团成的东西藏到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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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尖的秋荷厉声问道：“你们后面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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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宫女面面相觑，但还是乖乖地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秋荷。秋荷疑惑地摊开，原是一套石榴红暗纹绫合欢襦，大朵大朵的牡丹，左襟上新贴的一片金箔鸭纹闪闪烁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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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凝看那一片金箔的鸭纹，微皱眉头，用手指一揭，一块被烟熏的痕迹赫然入目。两宫女见被秋荷识破，双双跪地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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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姐姐千万别告诉我家娘娘，咱也是无意将烛台翻了，蜡油滴到邢妃娘娘的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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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将手中的合欢襦塞到对方怀里：“你们家的事，跟我无关。你们自己想办法去！”说完，叫了在旁凝神细看的穿针，“邢妃的事咱管不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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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并未理会，拿过合欢襦仔细看过，对眼泪汪汪的宫女说道：“金箔这般薄脆，遇上一丝风息就会化碎掉，拿不得，碰不得，怎好使用？还不如在这里绣片叶子，跟牡丹相配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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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宫女喜出望外：“姐姐可是会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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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和婉一笑，应道：“此裙我先拿到‘荔香院’去，你等去找些针线木框来，交给秋荷，一个时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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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宫女欢天喜地的走了。秋荷责备道：“你真是会自找麻烦，要是绣坏了看你怎么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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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淡淡笑了。

布拉格の嫣儿

??两宫女甚有办法，收集来的丝线不下十几种。红线有石榴娇、胭脂水、樱桃红，仅绿线即有鸭头绿、翠毛碧、春水、柳丝、浅草等几色。望着这些鲜妍的彩丝，穿针心内不免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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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织女多用织锦花机，手持织梭，足踏地杆，一梭一梭织作。母亲曾经给她看一幅花树对禽间瑞花纹样的彩锦，摇头叹息道：“多好的料，可花样太死板了，还不如不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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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挑织，绫锦终究不过有限的若干花样，花纹规整排列，殊少变化。哪里比得丝绣，可以随意运用彩丝，纤纤柔荑指头下挑动种种针法，绣绘出万物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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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眼前大朵大朵的牡丹，凝了胶脂般的毫无生气，正如母亲所说，还不如不织的好。可见邢妃只是个普通妃子罢了，那么，陈徽妃、雯妃也是如此吗？她不能不想起冷霜儿针法绮丽的锦袍，仿佛看见她站在万千众生之上，大肆铺排她令人震惊的华丽，向世人展现荣华万千的尊宠，傲杀所有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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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晋王一定很伤心。”她将邢妃的裙襦用木框绷紧，无意间问道，“她吊了一夜了，晋王怎么不去找她？”
??
??“说来也奇怪，王爷那晚是宿在她那里。等公公们跑去禀报了，摇了半天才摇醒他，想是被灌了什么。”秋荷站在旁边看，回答道。
??
??“晋王妃想死，不想让他知道吧？”
??
??“他俩的事谁知道，我一年也就见过冷霜儿二次。一次是王爷给她过十八岁寿辰，那排场可大了。可她就坐在王爷身边，没看见她笑过，只有王爷低头朝她温柔的笑……那眼神，真是醉死人。我们私下都说，晋王妃好福气，可样子恰如其名呢。第二次就是被抬出来那次，我们都不得过去，王爷来的时候我们就被赶走了。”
??
??末了，秋荷不无遗憾道：“真想看看王爷伤心的样子，他是那么英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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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突然闭口，穿针斜眼瞥过，一朵红云浮在秋荷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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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的唇角，牵起理解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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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俯下头去，捻起针线，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片绷紧的绫罗上。经纬交织的织作，终究不能似绣花一般变化自在。只有绣针才能完全自如地带动丝线，在绫罗上绘绣出那片绿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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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有些失神地望着她，太阳的一角浅黄正巧歇在锁窗上，让穿针本就柔和的脸，添了一丝低吟浅酌的温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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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想，这个珉姬真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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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珠璎的鞭伤愈合，又出现在荔香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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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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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璎谈起那顿鞭笞流了眼泪，秋荷拿手指戳了下她的脑门：“哭什么？让你受点教训，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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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连忙劝道：“你别说她，都是我害的，不该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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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准备回陈徽妃宫里去，边训着珠璎：“小心点了，别让那婆子抓了把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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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和珠璎规规矩矩地呆在院子里，尽管时常地想起那个美丽的容颜，但为了不连累珠璎，她很安静地坐在卧房里，拿出那块母亲给她的白丝罗，开始用剩下的丝线绣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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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晋王召过她一次，她照样被蒙着双眼抬进了晋王寝宫。那夜的他很温柔，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双脚，仿佛她的双脚不盈一握，怕被揉碎了，捏疼了。穿针想着秋荷的话，心底有了一抹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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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就坐在王爷身边，没看见她笑过，只有王爷低头朝她温柔的笑……那眼神，真是醉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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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不是那个冷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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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长着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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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自己的双脚被他抱在怀里，她的心猛然悸动，一股温暖漫漫荡漾。她安静地躺着，没过多久，竟然睡着了。

布拉格の嫣儿

??等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被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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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失望，自己怎么会在这般境况中睡去呢？她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甚至，她没有“看见”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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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红色的绸布隔开了他们的距离，当然他们的地位悬殊太大了。可她很想看到他，尤其是他温润的手捏住她的脚的时候，这种意念在她的心中日日滋长，膨胀得让她几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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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丝罗上那朵缀绿叶的山茶花快完工了，晌午的阳光让人困乏，守夜的老宫女正从窗外闪过，穿针听到她在嘟囔着，昨晚不知是哪来的猫叫了一夜，闹得她神经紧张。老宫女打着哈欠，穿过屏门，穿针听到外厢房的门吱嘎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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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宫女定是补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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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良久，穿针看见珠璎有些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匾额下，她起了好奇心，悄悄地跟出了屏门。秋荷的身影从竹影间闪过，出现在垂花门下，正打着手势朝珠璎作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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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疑惑着，珠璎已经搬来了一把木椅，轻轻地放在厢房门口。秋荷登上木椅，从门檐上小心翼翼地抽了块瓦片，放在上沿门框上，闭门夹住，只露出瓦片的一小半在外面。看似满意，才偷偷地将木椅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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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悄然回到了卧房，继续挑起了绣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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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宫女想是去陈徽妃那里了，荔香院很谧静，阳光懒洋洋地撒满了整个院子。穿针也有了困意，想去弥勒榻上靠一靠，这时她听到了厢房的吱嘎声，紧随其来的是一声惨叫，又是啪的摔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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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抬起她的小脚冉冉过去，老宫女躺在厢房外呻吟着，头被瓦片砸了个窟窿，血正滴滴汩汩从额角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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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派了宫人过来调查此事，穿针解释说厢房顶上陈旧的瓦片松了，宫人见瓦片经年未翻新，确实容易出事，算老宫女倒霉，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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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守夜的换了个更老的宫女，一天到晚缩在厢房里念佛颂经，凡事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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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听到了珠璎快乐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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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是个下着雨的阴暗的黄昏，晋王早传了穿针过去，浴房又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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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步辇往晋王殿走，穿针把手伸出油布遮伞外，伞外是凄清而干净的空气。风里零落了海棠红，浅粉的花瓣被宫人的扫帚扫成一团胭脂球，柔弱地瑟缩着。她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楼殿阁，眼前再次浮现着一张艳丽清婉的脸，或庄或媚，或妍或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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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不经意地洒在手掌中，她缩回了手，湿润的手指间带起一个清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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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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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の嫣儿

?因为外面有点清冷，穿针进晋王内殿时，顿感里面暖香拂拂，花气蒙蒙，别有一种洒洒之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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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还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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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寝殿的夜静悄悄的，抑或每日每夜都是如此，这样的静，穿针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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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也只能安静地坐在床上，眼前是黑的，沉沉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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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她感觉母亲慢慢走进了她的房间。母亲白皙的面上仍是惯常的平淡，但眼睛深处藏匿的无奈和不舍却瞒不过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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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儿，咱们都是乡下人家，你去服侍晋王爷，也是你的福。保持安静，顺其自然是女人恪守的礼节，晋王爷又是尊贵之人，你千万别让人轻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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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做，于是郑重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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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终是苦笑，这么些日子来，她连他的长相还不知道！即便她是陪他睡觉的，即便他对她没感觉，但是这种做法让她感到莫名的、毫无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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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在黑暗中渡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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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随意地放在他的面前，他对她时好时坏，时重时轻，变化无常，她终是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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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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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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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恍惚是宫人的声音，她不由自主地蜷起了双腿，拢紧了身上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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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盏烛火明晃晃地燃起来，眼前的红纱竟是鲜艳以至耀目的红，仿佛灼人的风吹入内室，一道猝然转过的高大的身影就深陷在这片红色中，依稀间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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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是一片无底的、沉默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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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重，因为坐得久了，双脚洗揉后的热慢慢消散，穿针感到了凉意，于是她伸手握住了双脚，轻轻地揉搓着。
??
??犹在手心的热与脚背的凉之间，蓦然的却是一双大手覆盖上来，触到她的手。她猛地一震，双手已经撤回，那双温热的大手网一样罩住了她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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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吗？”他突然问，声音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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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一直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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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难言的酸弥漫了她的全身，她含糊地漫应了一声，感受着他的体贴和掌心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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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呢喃了一句什么，近似梦呓。过了片刻，他揉脚的动作缓了下来，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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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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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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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摸到了红绸布上的结，宫人系的竟是活结，她轻轻一扯，满目的红飘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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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中，一张棱角分明的半侧脸彻底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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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一绺发丝从束发的金丝带垂下。此时他半垂着头，仿佛他的神智正飘荡在远处，眼中无可明喻的憎恨和哀痛交织着，落在穿针的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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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太专注，一开始他并未察觉，然而他迅速地转过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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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转过脸来的一瞬间，穿针后悔了，就像窥视了一个人的秘密却被当场抓住，她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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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长长的泪痕凝在他略显蜜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