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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号当铺 作者: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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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4 The Moment
真诚的希望

阿精看见,陈精的眼眸内,充满真诚的希望。
阿精用手掩住口,因为,她快要哭出来。

小时候的她,何曾如此快乐过?无时无刻活在饥饿之中,何曾有鱼有肉有白米饭?

此刻,得到了一个补偿,阿精忍不住,流泪披面。太感动了,就算这一切是假。

她回头一望,也就看见门框,X站在门框之后。

阿精再把视线落在陈宅一家,她伸手,爱怜地轻抚陈精的脸,然后依依不舍地转身,跨步走回门框之后。

掩住脸,她呜咽。

X上前拥抱她,门框上的拉门,便被关掉了。

X说:“你看,这样是不是幸福?”

阿精不住的点头。对,这样就是幸福。

X说:“幸福不是长生不老,不是大鱼大肉,不是权倾朝野。幸福是,每一个微小的生活愿望达成。当你想吃时有得吃,想被爱时有人来爱你。”

阿精问:“这幸福该往哪里找?”

X说:“有一天,我会带你前往。”他再说:“现在,我就给小时候的陈精永远的幸福,好不好?”

阿精点头:“多谢你。”

她不清楚幸福的陈精在哪个空间吃得饱饱,全家不用挨饿,二姐不用被带出省城然后活活被打死;而她,亦不用偷走出去抹屎抹尿与人睡觉为求吃得温饱。……但不紧要,是回忆又好,现实又好,只要陈精有幸福,满足了,她便开心。

做人之时,有得吃就是幸福。但今天呢?陈精望着地板,在X的怀中迷惘起来。

X问:“今晚过得好不好?”

“好。”她顺服地回答。

X再问:“还有没有什么想做?”

她说:“我想睡觉。”

于是X拖着她的手,带她穿越走廊,然后到达一间阔大洁白的睡房。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雪白的大床,阿精看见那床,便被催mian般走了过去,怀着万分渴望地倒在床上,不消数秒,便睡着了。

X看见她的睡相,他断定了,她是其中一个最渴望安息的人。

为着怜爱,他伸手抚摸她的脸容,随着他的手指一扫,顷刻,带动了一条湿润的痕迹,那是她的眼泪,从熟睡中沁透出来。

“可怜的孩子。”X细细地说了句。

之后的日子,阿精与X相见得极频密,只要当阿精有需要时,她致电召唤,X便火速来到,“比起任何电召服务更妥当。”是她对他的形容。

肩并肩,阿精与X到过世界上任何一处她想到的地方,心情对之时,两人便相对居住数个月,吃喝玩乐,恬静快乐。

他们很亲密了,她会抱着他来睡,把口水流在他的肩膊上,睡得太野之时,她一伸脚,他便被她踢下床。

有一次,阿精问他:“为什么我没有爱上你?”

X也问:“对啊,为什么呢?”

阿精自己回答:“因为我当你是我的兄弟父母。”

X说:“兄弟父母吗?很好哇。”

“喂!”阿精叫他:“你是不是gay的?”

X瞪大眼,向后一退:“哗!干吗你思想这么狭窄?”

阿精说:“你也对我无欲望。”然后她细细声地加多一句:“你与老板,是同一种人。”

X做了个怪表情,他说:“才不,我与你老板是差天共地的人,所为其主各异。”

阿精好奇:“我与老板的工作性质很明显,可以列一张清单出来。但你呢?你的实际工作究竟是什么?”

“我来给迷失的灵魂带来幸福。”X告诉她。

“多久跟进一个case?”阿精问。

“有时候数年跟一个,又可能是数十年一个,慢工出细货。”X说。

阿精盘算着:“那么,你的上头年中要派多少个你这种人出出入入?”

X却说:“照我所知又不是很多啊!做我这种职位的,只有寥寥数名。”

“什么?”阿精奇怪起来:“你们的幸福很稀罕啊,没多少人受惠。”

“对。”X望着她:“很特别的人才有资格被跟进。”

阿精问:“你对上那个case是什么人?”

X说:“是名世界领袖。”

“哪一个?”

“把人类关进毒气室的那个。”

“他呀!”阿精张大嘴:“你专负责罪大恶极的人的灵魂吗?”

X说:“他们影响力大,如果可以令他们向善,成效可以很高。”

“那是失败的case吧!”阿精想了想。

X点头,然后说:“所以我对你要志在必得。”

“我也是大魔头?”

“不比其它穷凶极恶的人罪名轻。”

阿精皱起眉,“我很坏吧……我与人类作不道德交易,置他们于死地,收购他们的灵魂。”

“都还有救。”X说。

“你会不会救我老板?”她忽然想起。

X摇点:“没收到指示。”他说下去:“你的老板与我们这边没感应,很难帮忙。但你不同,你去一趟以色列之后便神魂颠倒。”

阿精问:“以色列那次你都知?”

X说:“他也可说是为我铺路。”

阿精惊奇:“专程派他来的吗?”

X否认:“我才不会派一个叛徒来!只是,世事很微妙。我也不会完全了解所走的每一步。”

阿精问:“救了我之后,我往哪里去?”

“幸福嘛!”X说:“由认识你的第一晚,我们一直没离题!”

阿精把眼睛向上仰望,她说:“你给了我许多幸福的感觉,有甜美的,有软绵绵的,有昏昏欲睡的……只是,我还是决定不了,我的幸福是什么。”

她伸手往半空抓来抓去,想抓住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

X这样告诉她:“一天,你清楚你的幸福在哪里,就告诉我吧,我把它送到你面前。”

她望进X的眼睛内,他的眼眸内尽是深深的善与美,从来,她也没有看过比这更美丽的眼睛。

代表了信赖、完美、保护的一双眼睛。

忽然,看着看着,她就叹了口气。但愿,老板也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如果他的眼睛内有这些信息,她便不用四围走。却就是,走来走去,还是惦记着,这么一个人,从来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睛看过她。

唉。看吧,年年月月过去了,还不是心中只着意他?

她再望了望X,忍不住转身走到另一边,X说什么要给她幸福?都不是那回事。

再软绵绵的陶醉,再受保护地存活,也及不上,一个拥有某个人深情一望的渴望般强大。

心愿未了。逃走出来,但心仍在某个大闸之内。与X走过半个地球后,人世间的岁月过了多少?两年?三年?她没计算过。现在这一站是智利,X与她在印加王朝的遗址中闲荡,阿精一身粗布,头戴一顶皮帽,满脸风沙,他们住在一间小屋内,设备简陋,但阿精依样一日十餐大鱼大肉,X在黄沙地上研究破落古王朝的遗痕,阿精则费尽思绪考虑每一天的菜单。

终于,她按捺不住了,她向X要求:“我们住到城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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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4 The Moment
富有的情侣

X没所谓,伴着她搬回繁华的大城市。他们住进六星级大酒店的总统套房,俨如一对富有的情侣。
X问她:“可是满意?”

她本来就这样便可以点头,可是朝海旁一看后,她便立刻由满意变做不满。孙卓亦刚驾临这城市,她在这城市开演奏会,海旁的大厦上,有十层楼高的海报,迎着风向这城市的市民发挥她的魔音魅力。

阿精望着孙卓的海报问:“她今年多少岁了?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X望了望窗外,便说:“放心,有天她会比你老。”

阿精呢喃:“但若果老板愿意,老板可以令她不老。”

X说:“你的老板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了想,然后说:“会不会,他想以孙卓代替你?”

阿精心头一震,事情再坏,她也没想过老板想以别人代替她。

这念头降临之后,阿精但觉手软脚软。她躺到床上去。

X问:“你怎么了?”阿精说:“我们……我们不如去看孙卓演奏会。”

X有点愕然,然而他还是答应:“女人的决定,真是匪夷所思。”

后来,他们购买了最好的座位。阿精与X进场之后,阿精一直左顾右盼,她第一次听孙卓的演奏会,只见在座的人各有不同风格,有型的年轻人、成熟的专业人士,似乎,孙卓得到大部分人,以及各阶层的认同。

转过身去看,还有迷哥迷姐以横额大大只字支持孙卓哩!

X说:“很受欢迎,会场内有热血沸腾的气氛。”

孙卓当红了十年以上,她已是世界上最具魔力的Diva。

阿精没作声,她静待孙卓的出场。

幕幔被拉起,孙卓由一架空中马车缓缓降下,马车是蓝色的,有两匹白色小马拉着,而孙卓,一身的淡紫色,束起了头发,益发似一名公主,更或是仙女。

全场掌声如雷,混杂了尖叫声。阿精探看左右的人的目光,这里的每一双眼睛,都一心一意地朝台上的人喷射出极仰慕的神色,那种景仰,仿如五体投地于一个宗教。

那么,孙卓就是神了。

她拉奏着一首萧邦的小夜曲,幽幽,又融和了清新,把座上万个灵魂,随音符带动到万里之外,那里无星无月,无云无风,只有一个空间,那空间是音符的存活地,曼妙的音

韵包围住有感应的灵魂,赐予这灵魂最细致动人的触觉。

有些观众合上眼,头摆动,如被催mian般一样,有一些,感动得掩住嘴,眼有泪光。而阿精,随小夜曲而来的,是深深的哀愁,哀愁来自,纵然她恨她,却不得不折服下来。

还有什么孙卓会得不到?可以控制这琴音的人,就可以得到全世界。

是老板赐予的力量。老板把最崇高、细腻、无瑕的技巧送给孙卓,可见老板对她的爱有多深。

X不是说过老板可能正是希望以孙卓代替她吗?为什么不?起码,他俩每晚可以合奏一首美丽的乐章。

忍不住,阿精捧脸垂泪。

孙卓换掉身上的公主服,转了一个艳女的形象,鲜红色的一身,舞蹈艺员出场了,她们狂热舞动,孙卓要演奏的是《卡门》。

观众无不挥手叫好,哨子声、喝采声此起彼落。上万人之中,只有阿精一个,在孙卓的带动下,情绪变得低落。

她醒了醒鼻子,在泪眼蒙眬间无意地向上一望,左边厢座内,坐着的,是老板。

他背着她而坐,然而还是只看一眼,她便知道。

自从这一秒开始,她便没再把视线离开过,所有人盯住舞台,她盯住老板。

只看他的背影,她也可以知道,他有多专注、多欣赏。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有些人,可以这样轻易地深深吸引他。

阿精把脸垂下来,眼泪刚好掉到她的膝盖上。

中场休息时,她往厢座走去。

一步一步,她走近那背影。于是,一步一步,她陷入愈来愈重的哀伤中。

“老板。”她叫唤他,勉强抖擞精神。

老板掉过头来,他看见一张久违了的脸。他的目光内,犹幸,还有点惊喜。“阿精!”

阿精站近他,她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强颜欢笑:“你也来啊!”

老板说:“孙卓的演唱会,我很少缺席。”

她立刻“啊!”了一声,虽则心中很不是味儿,不情不愿。她不明白老板,他总是无所谓地伤一个人的心。

老板又说:“你多少年没回来当铺了?”

“我流连忘返。”阿精吐吐舌头。

“我们上上下下都挂念你,你快些回来吧!”老板告诉她。

正当要好好心甜之时,老板却又这样说:“这几年,好在有孙卓。她有空时会来当铺帮手。”

阿精很愕然:“什么?你让她来帮手?”

“反正她都懂,而且,她也是好帮手,客人见是她,连命也可以不要。”老板表情倒也轻松。

阿精望住老板,剎那间,所有不祥都涌上了心。老板不要她了,老板找到更合意的人了,有人做得比她更好了,她是随便可以代替的了……

到最后,所有懂得的,只是“啊!”的一声。

会场内宣布的声音响起,下半场表演快要开始。

她茫茫然与老板道别,而老板告诉她:“玩厌了就回来。”

她问:“你真的让我回来?”“那是你的家。”老板说。

她听了,吁出一口气,于是她答应老板;“很快,我便会回来。”

她转身便走。话是说了,然而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何时才会回去。

老板会不会是客套?老板已有好帮手了吧!自己可会是可有可无?

当初,是自己硬要跟住老板,硬要做他的助手。但另一个,是老板自己拣的。

想到这里,不得不自卑。她垂下头,返回自己的座位,然后她决定,不看了。

“我们走吧。”她对X说。

X站起来,边行边说:“是因为她太好?”

她苦笑:“也因为我太伤心。”

如是者,阿精与X离开了这个城市,他们转移到非洲的大草原上。

一天晚上,看着闪亮无比的星星,阿精问X:“我们走来走去都是地球,很闷,可不可以走到另一个星球?”

X照实说:“你的case只限在地球运作。你与你老板的规则,也亦只限于地球吧!”

“这样子长生不老真会闷死。”阿精呢喃:“我做了当铺的人多久了?有没有一百七十年?抑或一百八十年?时间于一个女人来说,变得无意思之后,也不见得好快乐。”

X说:“那是因为你存活的主题有问题,你做人没意思。”

阿精翻一个身,问:“那你觉得自己存活得很有意思?”

X想了想,说:“我有一千五百岁,你知不知?”

“哗!”阿精笑:“原来你最老。”

X说:“但我的日子很有意思,我有目标。”

“我无。”阿精在草地上伸伸懒腰,“我们的上头要我们互相找个伴,就是希望日子好过一点,但原来,是相反的。你一千五百年来自己一个也捱得住,皆因太有意思了,有意思得,你根本不需要依傍一个人。”

“对。”X高兴她理解得正确:“我不停地给予,不停地使目标对象归信我要他归信的,目的清晰可见。一个不断地有目标去给予的人,生活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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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The Moment
别自找痛苦

阿精说:“即是说,一个造鞋的鞋匠,心中一心想着要造出美好的鞋子来令世人有更好的鞋穿着,因为此种目标,令他的生活变得比我的生活更有意思。”
X说:“你的生活只是褫夺他人的拥有物,但最终得益者又不是你,你又不能从别人的痛苦中得到快乐,所以你不会觉得有意思。”

阿精把脸压向草地,嗅着草的气味,然后她说:“所以,我与老板都各自寻找年月上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他,而他,则是……”

她说不出口来。

“别自找痛苦。”X说。

“哎哟!”阿精拍打草地:“这是我的初恋呀!”

X没理会她。而她,一直叫下去:“初恋呀!我的初恋呀!”

X有一个无奈的表情,他爬起身来,走回他的帐幕中。他开始不明白了,为什么,敌对的上头,会容许这种货色做他们的手下。忍不住,X就摇头。

说了回去的阿精,一直没再返回当铺,现在,当铺中的女人,变了孙卓。她不是天天也在,只是每当不用练琴了,不用工作了,她便会到当铺来。

做着阿精之前做的事,预约与接见,而收藏,则由老板亲自管理。

今年,孙卓也三十岁了,阿精离开了八年。八年来,老板没打乱任何一单生意,没有私下调换客人的典当物,没有任何应做而不肯做的买卖。老板知道,没有阿精,他便不懂得在帐簿上做手脚,于是,还是老实点好。

这一晚,有客人来,典当一条腿。那是一名医生,他为了晋升医院高层,宁可牺牲一条腿。

他解释:“没有腿的医生仍会是好医生,医生,最紧要有一双手。”

老板问他:“你认为你会是好医生?”

他便说:“我医术高明。”

老板却说:“好医生也要有仁心。”

医生察觉老板不太热衷帮他,便脸色一变。

是孙卓打圆场,她说:“医生的任务不外是救人,有权力欲的医生也会是好医生。”

医生望着她,然后说:“都是孙小姐聪明剔透。”

老板笑了笑,其实他才没所谓,“我非答应你不可?”

医生说:“一双脚够不够?”

老板说:“失去两只脚的医生太不方便,我还是留下一只脚给你,造福人群。”

那样,双方便再没有问题。老板给他一份协议书,然后医生签过字,交易便要开始。老板请求他合上双眼,他便合上了,老板伸手在他眼前一抹,他便进入了一个催mian状态,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

书房内,医生凌空横躺老板跟前,一把巨型电锯正电源充足地起劲通着电流,尖齿以高速狂转,三秒之内就会贴近男人的左边大腿上方。

将切未切,这情景实在是整个过程中最恐怖的。

老板不想看,他走到椅背之后,背着这进行中的切割。

电锯触碰医生的大腿,血肉四溅,电锯力度极猛,于是血肉便一小块一小块地各散东西,飞溅到沙发上,书桌边沿,甚至是孙卓的裙子上。

“天!”她低呼,按住了半张着的嘴。孙卓也觉得这情境呕心,但是她知道,如果要长留在这里,再呕心的事也会发生。

是的,她喜欢这里。

倘若一天,她厌倦了名与利,她便想生活在这里,与老板一起打理这家当铺。到时候,她要求长生不老,就如那个阿精一样吧!她相信,她会做得比她更好。

整条腿被切割下来,分割的缺口血不断的泻下。老板转脸望向这凌空横躺的男人一眼,血便止住了,而四散的肉碎也消失在地上各方,书房内的血渍,亦像被太阳蒸发的沙漠水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板伸出手,那条属于当铺的腿便被吸纳过去,而失掉一条腿的男人,影象也渐次隐没在这空间。他归去原本而来的世界。

抱住腿的老板,这样告诉孙卓:“这就是典当物。”然后他带着典当物走到地牢中。

孙卓留在书房守候,她明白这种规矩,她只是名帮手,更正确的是,她是名客人,有些地方她总不能走去。

孙卓就是这样子介入老板的当铺,她为他作个伴,日子安宁惬意。

老板问她:“我给你世间的一切,你可是感到满意?”

孙卓回答:“好得超乎所料。”

老板说:“你可是得到幸福了?”

孙卓说:“是的。”她的眼眸内,有星星在闪,是的,她感到幸福。

她取笑他:“三番四次,你也要确定我是否得到幸福。”

老板的表情倒是认真:“这是整件事的最终意义。”

孙卓把脸伏到自己的手臂上,她为了有人如此关怀她的幸福而感到好运。

老板望着窗外,而她望着老板的背影。对了,这何尝不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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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10:43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4 The Moment
你是我的亲人

孙卓吸了一口气,告诉他:“你给我荣耀,给我光辉给我成就,这些都令我很幸福。只是,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与你一起。”
老板错愕到极了,“孙卓,你已典当了爱情。”

孙卓想了想,然后忽然冷笑:“哈哈哈……我知道了,我典当了爱情,因此,我得不到我的所爱……”

老板心中冷了一截,他到了此时此刻,方才明白整件事。

“孙卓,这是不可能的。”

孙卓说:“这些日子,你特别眷顾我,你让我走近,你让我介入你的生活。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半点意思也没有。”稍停一会,她吐出一句:“你连留下我也不想。”

老板说:“我自觉有责任看顾你,我有责任给你最多的幸福。”

孙卓拍打床褥,她叫出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

老板告诉她:“孙卓,你是我的亲人。”

“亲人?”

老板说:“你是我的后代。你是我的曾孙女儿,而你,拥有与我妻子一模一样的相貌。”

孙卓张大了口,作不了声。那么……

老板说:“所以,我爱护你,是我对你的责任。我曾经亏欠了我的妻子,既然你是我的血脉,我当然尽我所能,给你要求的幸福。”

四十年来,孙卓从未激动疯狂至此,在万事皆猜错、万事皆出乎意料之时,她所能表达的是,一种竭尽所能的嘶叫:“我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让我依靠你那么多年……为什么,你不一早说清楚……为什么!”

“对不起。”老板望着孙卓,他的表情抱歉,“你只是得不到爱情,其它的,我都为你做得到。”

孙卓不能否认,事实就是如此。

然后,她便明白了,这么多年如谜一样的疑团,为什么他永远不再走多一步,为什么他三番四次要确定她得到幸福。

老板说:“倘若你只是一名普通客人,倘若你不是我的血脉,我不会如此尽心尽力培育你、满足你。是你,令我知道,人类的永恒。人类的生生不息,不是长生不老,而是一代接一代的生存下去。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脸,我便感受到何谓血脉相连,你这张脸,使我内心软化,令我知道,我非为你得到幸福不可。”

曾孙女……

孙卓忽然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她为这些年来的苦恋而嘲笑自己,“太好笑了!”

老板告诉她:“但我不会浪费你的爱情,我会利用它。”

“什么?”孙卓问:“你利用我的爱情?怎利用?”

老板便告诉她:“我会给我与阿精一个幸福的机会。”

孙卓一听,当下怒火中烧:“不!你给阿猪阿狗!也不可以给她!”

老板说:“我想尝试去爱她。”

孙卓说:“那用不着侵占我的爱情!”

“对不起。”老板告诉她:“我与你一样,典当了爱情。除了你的爱情,无人能补偿我这个缺失。”

“不!”孙卓像发了疯一样:“我得不到的,无人可以得到!”

“对不起。”老板依然是这句,“对不起。”

说过后,他便转身离开。

孙卓凌空伸手一扑,抓住了老板的手臂,她问了一个问题:“你在何时开始计划侵占我的爱情?”

老板转过脸来,这样对她说:“由我决定要与你交易的那一刻。”他伸出左手,放到她的脸庞去,“你给我的爱情,我一直收到手心,你的爱情纯净无瑕,我从没玷污过。”

孙卓激动地呜咽,她用双手按着老板这只左手,她哭叫:“还给我……还我爱情……”

“我已给了你幸福,我没亏欠你。”说过后,他把手缩回,离开了她的脸庞。

他逐渐步远了,孙卓叫停他:“如果那时候,我爱上了任何一名凡人,你是否会还给我爱情?”

老板回答:“会。只要是你的幸福,我也会给你。”

孙卓缓缓点下头去。可惜的是,她从没有爱上谁,她只有爱上过他。

他的脚步慢慢隐没,她看不见,然后,也听不见。

老板,从此离开了她的生命。

颓然躺在豪华的床上,整个人生中,唯独这一刻是全然没有希望。事与愿违、错愕、失措,突然……怨恨。活力澎湃地生存了这一辈子,此刻,她确确实实知道,落空了,完结了。

是谁令她对生命有所误会?还以为必可以生生不息,还以为她得着的是爱情,原来,一切只是可笑的自以为是。

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窗外有连绵的祷告、断续的悲哭、人们对她的膜拜,是她十四岁时候要求的,到了今天,生命将尽了,原来,最真实,也是唯一得到的,就是这些似近还远的爱。

她得到的,就是当初她要求的,结局是没有多,也没有少。

原来,第8号当铺公平得很。

孙卓疲乏地撑起身,走下床,一步一步走近窗前,然后,她到达了。这窗在三楼之上,而人群,全都聚集在堡垒的草地上,继而散布在附近的山头。

有人发现了孙卓站在窗后,于是起哄起来,高呼她的名字的声音此起彼落。

“孙卓!”“孙卓!”“孙卓万岁!”

孙卓发挥她的巨星风范,在窗后朝声音的来源挥挥手,继而充满魅力的一笑。

“孙卓!”“孙卓!”“孙卓!我们爱你!”

他们的声音,他们的爱意,她都感受到,一直以来,她还以为她已习惯了,原来,她还会为这些声音而感动。

尤其是,此时此刻。

好累了,她离开窗边,走回床上。

窗外,有人播放她的唱片,不断有人叫喊她的名字。而渐渐,她就合上眼睛,但觉,非常非常疲累……

好累好累,不如长睡去。

而自此,孙卓便没有再醒来。她长眠于万民爱戴中。

她得到了她的愿望,也付出了她应付出的。不多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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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红的磁场

埋藏了这些年的爱情,终于可以由他的左手沁透出来。
空气中,散发着微红的磁场,老板知道,此刻之后的他,与之前漫长的日子,不再相同。

当这微微熏红的色调沁入他的五官发肤之后,他便微笑了、陶醉了、牵挂了、渴望了。这些感觉,一一久违了。

明显不过,爱情重新回来了。

心目中,立刻便有了一个人。

这些漫长的年月中,他渴望去爱却又不能爱,终于,在今天,他完成了一直的心愿。

只有爱情,才可以充塞连绵无休止的岁月,只有爱情,长生不死才有意思。

如果,他还有一个大志去实践,他可以不要爱情;但年月还有什么大志可言?倒不如以爱情溢满光阴。

吕韵音拥有的爱情,令她抵受了半生的孤独,因而,日子孤零,亦是幸福。对于老板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启示。

多少年,他渴望回报阿精的美意,但失去爱情的男人,做不了任何甜蜜的反应,也心动不起来。但从今天开始,他会得到他的爱情,他会响应她给他的爱。

对不起,孙卓,侵占了你的爱情。

但从今天起,因为侵占,老板便有能力,追寻他的幸福。

他吩咐下人:“把阿精找回来,告诉她,爱情等待她。”

孙卓出殡之日万人夹道泣别,全世界电视都转播此项世人关心的大事。

阿精亦在电视前看着哭泣的人群,以及运送孙卓遗体的马车。

她皱住眉,不相信此事的真实性,“不可能的,老板不会让她死。”

X说:“你认为是假?”

“我认为太出乎意料之外。”

于是,她决定走回当铺。“我回去了解一下。”她说。

X这次不作声了,他意会得到,她这一次回去,所有的事情便有所不同。

“你怎么不作声?”她问。

X说:“我怕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阿精拍拍他的膊头:“怎么会?我只是回去看看。”

X不语。他知道,这一次,她不只是回去看看。

“我一定会回来啊!”阿精向他保证。

X苦笑一下。而阿精,转身便往外走。X望着她,他知道,她的心,由始至终,都心不在此。

在回去当铺的路途中,阿精但觉一切神秘叵测。孙卓怎会去世的?她不是已变成老板的左右手了吗?老板怎可能放弃她?

是不是,当铺变了,而老板……根本已不存在?想到这里,她的心寒起来。

当铺的路仍然容易走,以后,孙卓不在了,当铺内便会少了一个景点。不知她生前,是否有人会为了她才走到当铺来?然后,手手脚脚就被当走。

大闸的门被打开,之后的一段路一样的寒风凛凛,她走到木门前,木门又被打开来了。

她先走进书房,书房内没有人。她再走上老板的行宫,行宫内老板不在。继而,她走到自己的行宫。

一开门,便看见老板。他背着她,坐在她的沙发内。

“老板。”她小声说。

老板一听见,便站起身来,他满脸笑容,他伸出双手,他说:“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阿精从未见过这样温馨甜蜜的老板。“你等我?”她反问,老板的热情有点吓怕了她。

老板没理会她的反应,上前拥抱她。他在她身边轻轻说:“我等了这一天许久许久。”

她推开了他,望进他的眼睛:“老板……”

老板说:“我利用了孙卓的爱情。”

阿精瞪大了眼。“孙卓的爱情……”然后,她高呼:“你用了客人的典当物!”

老板问她:“你不知道孙卓已过身?”

阿精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让她死去。”

“为什么?”

阿精这样说:“如果,你要选择一个人,你不是会选择她吗?”

老板认真地告诉她:“如果为的是爱情,我只会选择你。”

是在这一句之后,阿精有数十秒说不出话来。她只懂得眼光光望着眼前人。干吗?他竟说出这种话来,干吗?他有这种从未有过的眼神,干吗?他忽然变了。

她喃喃自语:“你私下用了客人的典当物,而且,还是爱情……我?爱情?”

老板再说:“如果选择拉小提琴的,那么当然是孙卓。”

阿精吸了一口气,而眼泪逐渐由眼眶内沁出来。

老板说:“我们长生不老,我们相爱不渝。”说罢,他再次抱紧她。

阿精在他的怀内深深呼吸,她恐怕,这眼前的是一个幻象,而气味,就是用来辨别真伪。

半晌,她说话:“我……我不知道你喜欢我。”

老板望进她的眼睛,他告诉她:“我只是不能够表达,以往,我缺失爱情,我典当了它。”

阿精张大口来,如梦初醒:“你典当了爱情……”

“所以,对不起,”老板的抱歉是充满笑容的,“以往的日子我都不能响应你的目光。”

阿精知道了,也就更控制不了,“啊……”之后,便是掩脸流泪。

怪不得,一切都是怪不得。以往,只得到这人的背影,原来,只因为他根本没有爱情。

她哽咽着说:“我猜不到……我等了许多年……我以为,孙卓一来之后,我便绝望了。”

老板如是说:“我只是尽责任看顾她,而且,我收起了她的爱情,有一天,我知道,我会用在身上。”

阿精哭着笑起来,虽然仍然满心的疑团。她问:“但你对她太好了。”

老板轻笑,回答她:“我当然对她好,她是我的血脉。”

“血脉?”

“她是我与妻子的后代。”老板解释。

“呀……”又是一声意料之外,“怪不得,孙卓有那一张照片中的脸……”

老板问:“照片中的脸?你看过我与妻子的照片?”

阿精扁扁嘴:“无意之中看到。”然后,她想起了多年来的委屈、猜错、自找伤心,于是又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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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The Moment
没有女人会代替到你

老板上前围抱她,他安慰她:“以后,你不会再妒忌,不会再傻,没有女人会代替到你。”老板又说:“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多次怀疑我会得不到孙卓的爱情,如果她在有生之年后悔了,我为了她的幸福,一定会交回给她。”
阿精在他怀内说:“我猜她一定会后悔,因为她爱的是你。”

老板把阿精的脸埋在他的胸怀内,他仰脸呻吟一声,就当是回答了。

有些事情,无办法不做错,无办法不伤害别人。

老板双手捧起阿精的脸,问她:“你说,我们以后该如何计划日子?”

阿精抹了抹眼眶的泪,便说:“我们应该多放假,多旅行,多购物,多吃东西……”

“好,节目丰富,照做。”老板说。

阿精把脸再次埋进老板的怀内,长长地叹气,谁会料到,她以为的单恋,竟然是双线的感情?还以为是无止境地得不到,他却已为她,做了那么多。

她抱着他,她不要不要不要再放开他。

这一个夜,是唯一老板与阿精共同寝睡的夜。阿精作梦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夜。他的唇深印在她之上,他的眼内是她晶莹的肌肤,他的指尖如钻石的边沿,尖削、敏感、名贵地划过她的身体,每一厘米的触碰,都深刻深邃,幻妙难忘。

她合上眼,用身体感应这长久等待后的丰收,她双手紧抱着的,融化在汗与温热之间的,就是幸福。

忘掉了饥饿的痛楚,忘掉了不被爱的痛楚,忘掉了流离浪荡的痛楚,忘掉了寂寞的痛楚。从这一刻开始,怀抱之内,就只有幸福。

从今,第8号当铺,会不会成为一间幸福的当铺?阿精望着天花板,水晶灯闪闪亮,而她就笑起来了。

一下子,幸福全抱拥在怀内,惊喜得令人迷惘。

她问身边人:“告诉我你的感受。”

他把手放在她的脸庞上,轻轻摩擦着,他说:“不要怪责我,这倒是教我想起我的妻子,而仿如隔世之后,有这么一次,令我知道,我终于重生。”

她明白他的感受。自离开人间踏进当铺之后,生活方式虽截然不同,但心灵的联系,从未脱离过旧的所有。痛楚、不满足、创伤、怨恨……全部无一缺失地从旧的身分带过来。

是在这一夜,才重获一个新生命,什么,也不再相同了。

翌日,晨光透进这房间,当阿精醒来时,眼睛张开来一看,便看见老板坐在床边看着她,老板的脸上有温柔的笑容。他对她说:“来,吃早餐。”

从托盆上,他为她捧来早餐,让她坐在床上享用。

她逐个逐个银盘打开来,先看见煎蛋与烟肉,于是她用叉把一小片烟肉放进口中,然后看见水果沙律,她便又把一片蜜瓜吃下去,再来是大虾多士一客,她又吃了少许。

接着是一个小银盘,盖在酱油碟之上。“是什么?”她问。

然后,她打开来了,酱油碟上不是任何调味料,而是钻石指环,她拿到眼前,方形钻石镶嵌在白金指环之上,她只拿着数秒,手便抖震了。

“老板……”

老板抱住她:“以后叫老公好不好?”

无可选择地,阿精只有再哭,“好坏的你!”

老板笑:“那么你是不答应?”

“不!”她反应极大:“你不准反悔才真!”

老板替她戴上指环,看了看,便又说:“还是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她好紧张。

“你的眼泪比这颗钻石要大,明天我改送你一颗更大的,我不要你的眼泪比钻石更霸道。”老板告诉她。

“哗!”她张大口,又哭又叫。

“我们今天就结婚。”老板说。

本来阿精可以立刻答应,但她想起了X。于是她反提议,“我们明天才结婚!”

“为什么?”

“今天我要回去那个我离开了的地方,当中有一名朋友,他一直照顾我,我要回去说再见。”

老板点头,“这一次,速去速回。”

于是,阿精以精力充沛的心情,沐浴更衣,戴着老板的求婚指环,以轻快的步伐跑出当铺之外。

一直跑呀跑,二百年的际遇中,她从未如此轻松快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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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The Moment
他知道了严重性

就在阿精离去之后,老板望着窗外的一大片草地,自顾自在微笑。他想象一个只得他们二人的婚礼,骑一匹马在草原上踱步好不好?阿精的婚纱会随风在空中飞扬,马的速度会给阿精白色的一身带来迷梦一样的影,单单想象,已知道美丽。
“我劝你,还是不要想下去——”

忽然,背后传来这样一句话,以及,这样一把声音。

老板不用回头,也听得出这声音属谁——永永远远,不能不能忘掉。

这是他的儿子,韩磊的声音。

“你没有尽你的责任。”这声音再说。

老板转身,望到声音的来源,房门之前,站着四岁的小韩磊,触目惊心。

老板望着他,说:“你又再来了。”

韩磊那孩童的声音在说:“你犯了这样重的规条,我怎可能不回来?”

老板的眼睛悲伤起来,他知道了严重性。

阿精在一条高速公路上跑呀跑,未几,她便看见X站在公路的中央。

她跑过去,气喘喘的,却不忘兴奋地伸出手来:“你看!”

 X便看到,她那闪耀的钻石指环。

阿精一口气地告诉他:“原来他要的一直是我!原来他一直虎视眈眈着孙卓的爱情!我一直猜错了他!现在,他向我求婚!明天就是我们的大日子!”

说过后,她飞身拥抱X。

X却没有反应。

阿精摇晃他的手臂,“喂!你不替我高兴!”

X的眼神充满怜悯,他说:“他怎可能私下用上客人的典当物?”

“你知道些什么?”阿精向后退了一步。

X说:“他正要面对惩罚。”

阿精心头的快乐一扫而空,她掩住嘴:“他会怎么了?”

X说:“他的下场凄凉。”

“不!”阿精掉头便跑:“我要回去救他!”

X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你救不了他。”她转过脸来,然后X就这样说:“但我们可以救你。”

说罢,高速公路四周的景致全然变化,公路的尽头弯曲伸展向天,两旁的黄色泥地也朝天弯曲上来,于是,天与地便连接了,站在当中的阿精与X,就像置身水晶球内一样。

当天与地之间再没剩下隙缝之时,天地便变色,变成羽毛四散一样的纯白色,天地间,只有这一种颜色,以及,这一种柔软。

蓦地,纯白色的水晶球内,天使降临,他们手抱竖琴、笛子、叮铃,飞旋在阿精的头上演奏翻滚,安抚着她身上所有的血与肉。

不由自主,阿精流下眼泪,合上眼,陶醉在一种飘离的福乐之中,身体左右摇晃,融合在完全的和谐内。

声音轻轻飘进来:“这就是幸福。”

她仍然享受着这温柔的包围。

声音继续说:“这世界内,你不再困扰不再忧愁,不再苦闷不再受渴望所煎熬。而你所有的罪,我们为你赎走。”

她的脸上有了微笑,她的脸仰得高高。

“我们永远爱你,我们给你永恒的幸福,我们是你的天堂。”

——天堂。阿精听到这个字,随即在心中“啊”了一声。天堂,啊,天堂,终于来临了,这儿就是恒久的快乐,无愁无忧,永远享受福乐的天堂……

但,且慢——

她张开眼来,天堂内,老板不在。

意识,就这样在一秒内集中起来。

她看见X,便对他说:“但老板不在。”

X说实话:“老板有老板的命运。你救不了他。但我们愿意救赎你,你与我们一起,你所得的福乐,是无穷尽的。”

阿精剎那间迷惘起来,救赎、福乐无尽……

X再说:“老板只会灰飞烟灭。”

忽尔,阿精的脑筋也就再清晰一点,她向下望去,垂下的手上,有那代表着他的指环。

于是,她抬起头来,回话:“那么,我陪他一起烟灭。”

她转身便要跑。

X却从后围抱她:“阿精,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这一次救不到你,以后我也不能够!你听我说,只有我们可以还你一个雪白的灵魂!”

阿精在他的围抱中挣扎,剎那间,她便有些微软化。

X说:“你救不了他,只是一起送死!如果你留下来,起码你们当中,有一个会得救!”

阿精再次落下泪来,她的心好软,她已软弱无力。

X说:“我们给你天堂。”

韩磊对老板说:“所有客人的典当物都是属于我所有,你盗qu了我的所有物,我再不能善待你。”

老板恳求:“就请你体恤我为你的效力。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得到幸福。”

韩磊有那怔住了的神情,继而冷笑:“我从没答应你幸福!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讨论幸福!”

老板还是不放弃,他对韩磊说:“只要我能与她结合,将来的当铺,成绩一定斐然!”

韩磊沉默了一秒,继而说:“你以为你是谁?”

老板屏住呼吸。

韩磊说:“你是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

老板哀伤了,他已预知自己的结局。

韩磊是这一句:“你要什么爱情?你一早已典当给我。”

老板痛心地垂下头,他怎会不明白这游戏规则。当他的客人无权力赎回典当物之时,他又怎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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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The Moment
过眼云烟

阿精的眼泪一串一串地落下。
X说:“你回去也只是陪葬。”

阿精不懂得反应不懂得整理自己的思绪。

X再说:“我们给你天堂。”

阿精望着他,从他的脸孔中,她找寻一个决定。天堂,天堂,这个人说,给她一个天堂。X有悲恸怜悯和善的眼睛……

忽尔,灵光一闪,她知道了她该怎样做。眼前,站着的,只是X。

她说:“这儿不是我的天堂。”

她说下去:“老板才是我的天堂。”

说过后,这一回,她真的转身便走,而X,也没有再留她。她一跑,便跑得掉。

教X怎么留?她都否认了他所为她准备的一切,她都不想要。

如果,最终目的,每人皆是寻找一个天堂,阿精寻找到的,就是老板的怀抱。

漫长岁月中的迷失、彷徨、无焦点,此刻,因为确定了一个归宿,这一切的不安,一下子烟消云散。

X熏陶了她数十年,为她阐释幸福,为她塑造天堂的美好,敌不过,她心中爱念一动。

别人的天堂不是她的天堂。

她要的,只是她的天堂。

纵然,这天堂没有永恒、没有福乐、没有光环。

老板抬起头来,他作了最后一个要求,他说:“请给我一天。”

韩磊问:“你向我恳求一天?”

“我别无他求。”

韩磊说:“我能不能不答应你?”

老板表情沉着,他说:“这些年来,我没向你请求过什么。”

韩磊伸了伸懒腰,望了望窗外,又望了望老板,然后,他开始说话:“你在我面前,是无权力的,姑勿论你为我做了再多,你也只是受摆布的灵魂,我既不答应你安详喜乐,也不会为你遵守承诺,我只记过不记功,不会奖赏你只会惩罚你。现在,你向我乞求多一天,为什么我要答应你?”

老板泄气了,他疲惫地笑了笑,这样说:“是的,你无需答应我些什么,你是我的儿子,你对我没承诺,从来,只是我对你有承诺。”

韩磊忽然兴奋起来,他像一般小孩那样手舞足蹈,嘻哈大笑大叫。

叫了跳了半晌,他才说:“父亲大人!我就成全你!”他喜欢极了刚才老板的说话,他喜欢人类那种父与子的游戏,他假扮成他的儿子,用儿子的身分令他痛苦,难得他又认同这个身分,这使顽皮而邪恶的他有一剎那的满足。他高兴啊。

说罢,他哗哗叫地爬上窗框,纵身一跃,飞跌窗外。

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成全了他想成全的人,于是那人便能活多一天。

老板要求多一天,因为,明天是他答应阿精结婚的日子。

没多久后,阿精回来了,她气喘喘的跑回当铺,看见老板,便飞扑进他的怀内。“你还在!”她一边叫一边哭。

他拥抱她,抚摸她的头发,他说:“是的,我还在,但我只能活多一天。”

她便说:“那无问题啊,那么,我也活多一天。”她说完便笑,而他,看见她的笑,他也笑。

停在他与她之间的空间就是这么简单,相爱的人,他笑时,她也笑,互相拥有,互相传递幸福,安心安详。这就是恋人的空间。

“我们去巴黎买婚纱礼服!”阿精提议,老板也同意,于是,两人手牵手离开了当铺。

到达巴黎,阿精往名店挑选了婚纱,老板亦挑选了一套礼服,然后,他们又再手牵手,走到餐厅吃鱼子酱、鹅肝、海鲜、香槟。入黑之前,他们走回当铺。一直的笑着,所有表情与行径,都轻松安然。

在当铺内,他们换上结婚服,阿精一身的白色纱裙,发上插了数朵紫色与白色的小野花,老板则穿起了黑色礼服,两人依偎在窗前,各自替对方戴上指环,然后静默不语地朝黑夜抬眼看去。今夜的星星,明亮地闪耀。

没有什么话要说,没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讲,静静的,幸福就由拥抱的肌肤中传送给对方。

天地再大,生命再无尽,需要的不外是这一刻,也不外是对方。

醒醒睡睡,由天黑至天亮,每一次张开眼来,见着对方的脸,他们会微笑,他们会把对方抱得再紧一点,每见一眼都是奖赏,没有人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秒。

从来,时光只嫌太多,时光是废尘。此刻,每一秒都是贵宝。交替的臂弯不会再放松来,臂弯之内的每一秒,抓住了便不再放开。

然后,在天完全光亮了的一刻,本来还是半醒半睡的,阿精因为热力,在呻吟中睁开眼睛,她看见,自己的婚纱着了火,而老板,亦从刚刚张开了的双眼内看见,那耀武扬威的火焰正吞噬阿精的婚纱,于是,他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来吧”的动作,那样,她便跌进他的怀中。不久之后,她的火焰便燃烧到他的身上,只花了半晌,他们二人渐成了火球。他拥抱了她的火焰,她的火焰焚烧了他。

他把她的脸紧贴着他的,两双眼睛望到蓝天之上。他问:“好不好?”她说:“好好。”

火球烧坏了肉身,但两双眼睛依然溢满幸福。因为有爱,何惧毁灭?这是再邪恶的大能也不知道的事。他不会知道,这两个人,其实已超越了他。

大厅中、厨房中、马房中、书房中……当铺内的不同角落,依样有下人在打扫、整理,维持这间当铺。他们都嗅到那火烧的气味,在草地上工作的下人,甚至看到烟由窗口一团团冒出来。但无人理会无人惊讶无人伤心。

不消半天,就会烧得无骨无肉,只剩下灰烬,那一间房间,将会重新打理。

当一切都只余下灰烬时,只须用扫把一扫,灰烬便能清理得到。

他们会赶快重新布置妥当烧焦了的一部分,然后,等待新的当铺主人来上任。

或许下午就来了,或许要下个月,或许,下一个世纪也说不定。

这里只有典当物才会久留,其它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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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10:46 | 显示全部楼层

蔡骏——猫眼 (完)

引子
--------------------------------------------------------------------------------
15:14
  作者:蔡骏
  雅克·萨非是在凌晨五点钟醒来的,下巴一阵轻微的颤抖,几乎能听到自己上下牙齿间的碰撞声。他仿佛是刚从溺水中被解救出来那样,贪婪地深呼吸了几口,让黎明时分寒冷的空气灌入自己的体内。?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窗户正莫名其妙地开着,一阵风直扑到他的脖子上,忽然有一种喉咙被人扼住的感觉。雅克记得自己入睡前明明是把窗户锁好的,他伸出微微抖动着的手,重新关好窗户。此刻,窗外淡紫色的天空渐渐地发亮,黑夜即将过去,晨曦很快就会覆盖S市的大地。?
  雅克清理了一下杂乱而潮湿的头发,发现自己的额头上满是汗珠,那个该死的梦,雅克又回味着刚才所遭遇的噩梦,在最近的十几天,每当这个时候,这个相同的梦就会造访他的灵魂,纠缠着他,吞噬着他。梦里的那个中国男人,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看着雅克,伸出那只异常苍白的手,食指缓缓地指向雅克的眼球……雅克猛地抬起双手保护自己的眼睛,再也不敢回想这可怕的梦境了。?
  可是,雅克今天还是要去看他的这位中国朋友,因为,这个人将在今天清晨被处以死刑。?瞬间,雅克的眼前又掠过了那栋黑色的房子。?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穿上租界警官的制服,走出了房门。这是1936年S市法租界的街头,天色已经微微地亮了,雅克打了一个冷战,他冰冷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回荡起来,只有两边的梧桐树叶听到了他脚步里隐藏着的东西。?
  天上忽然飘起了雨丝,雅克加快了脚步。?
  清晨六点钟,雅克·萨非警官走进了法租界监狱,穿过阴森漫长的地下走廊,他来到了一间小房间。屋里有几个中国人和法国人,他们都穿着制服,神色冷峻严肃。?
  雅克对他的中国同事问:"他醒了吗?"?
  "是的,他已经醒了,一切正常。现在就让他出来吗?"?
  雅克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几分钟以后,房间里的人们听到了一阵脚镣的声音,他们都有些紧张,尤其是雅克。门打开了,金属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终于,雅克再一次见到了他。?
  那个人显得异常平静,穿着一件纤尘不染的干净衣服,只有手铐和脚镣在提醒人们这是一个死刑犯。雅克极不情愿地看着他的脸,忽然,他向雅克微微一笑。雅克禁不住后退了一步,但随即感到这个动作让他在同僚面前丢了面子,是他亲手把眼前这个人送进监狱的,这使他成为租界最有名的探长。?
  首先说话的却是死刑犯,他微笑着用熟练的法语打招呼:"雅克,早上好。"?雅克低下了头,避开对方那熟悉的眼神,默不作声。?
  "就是今天吗?"死刑犯显得异常从容。?
  雅克怔了怔,终于点了点头。?
  对方继续说:"我知道,就是今天。雅克,外面下雨了吗?"?
  那声音很柔和,如同是在絮叨着家长里短。雅克受不了他的这种语气,干咳了一声,然后用严肃的官腔说:"你要吃些什么吗?"?
  同僚端了一盘子丰盛的饭菜放在死刑犯的面前。死刑犯点了点头说:"最后的早餐?"然后,他把被铐住的双手抬起来说:"能帮我打开吗?"?
  雅克犹豫了片刻,小心地打开了手铐。?
  死刑犯活动了一下手腕,轻声地说了"谢谢"。然后,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开始慢条斯理地享用那一盘饭菜。吃完以后,他平静地说:"我吃饱了,谢谢。"?
  另一扇门打开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围着死刑犯,把他带到了行刑室。?
  这是一间密封的房间,冰冷的墙壁上似乎印刻着某种奇怪的东西,雅克每次走进这房间,观看他的犯人的行刑时都会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那是死者们留下来的,恐惧,抑或欢乐??房间中心竖着一具不大的绞刑架。绳索和套圈都已经系好了,悬挂在横梁上,就像是一条蜷缩着身体的蛇,随时都有可能向人吐出舌头。?
  没有人催促,死刑犯自己走上了绞架。他没有要蒙脸布,默默地看着房间里所有的人,然后,他把绳圈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缓缓地向雅克说:"可以开始了。"?
  雅克回答:"既是开始,又是结束。"?
  脖子已在绳圈里的死刑犯似乎在纠正说:"不,既是结束,又是开始。"?
  "开始"两个字的声音特别地长,余音长久地缭绕。雅克来不及想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依然有些不寒而栗。?此刻,绞架下的踏板打开了。?
  雅克忽然想吐,他冲出了房间,趴在冰冷的墙面上。?
  10分钟以后,同僚们从行刑室出来,告诉雅克,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们问他还要不要进去看一看那个人?雅克摇了摇头,他永远都不要再见到那张脸了。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离开这里,离开S市这座城市,远远地离开,永远也不要再回来。因为,这里有着令他恐惧的梦魇,那个刚刚断了气的人,还有,那栋黑色的房子。?
  一个月后,雅克·萨非踏上了从S市驶往马赛的凯瑟琳公主号客轮。当凯瑟琳公主号客轮进入印度洋以后,有人在黑夜里看到一个30岁左右的白人男子纵身跳入了大海,随即被黑暗的波涛所吞没。?
  当客轮停靠在目的地马赛港以后,在全部的乘客中,惟独失踪了一个叫雅克·萨非的前S市法租界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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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午夜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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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3
  作者:蔡骏
  午夜。?
  窗,忽然开了。?
  风吹进了房间,微微拂动着雨儿的发尖,摩挲着她的脸颊。雨儿睁开了眼睛,房间里一片漆黑,就连窗外也没有多少光亮。忽然,她听到了某种声音。?
  那声音来自雨儿的头顶,“笃——笃——笃——”。她的心跳突然加速了,那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就像是一把凿子嵌入她的心脏,让她的心里是如此地难受。那是从天花板上发出的声音,像是某种脚步声,不断地徘徊着,从天花板的左面一直走到右面,从前面走到后面,似乎还有某种规律。?
  这里是七楼,是这栋楼的最高一层,天花板的上面就是楼顶的天台了。“笃——笃——笃——”,声音的频率似乎越来越快,透过房顶和天花板在房间里回旋着。是谁在深更半夜跑到楼顶的天台上去呢?雨儿的后背忽然莫名其妙地渗出了冷汗。?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身边的童年不见了。她伸手抚摸着身边的被单,还微热着,她想叫他,但是喉咙过于干渴了,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楼顶的声音还在继续。?
  雨儿从床上爬了起来,夜风迎面扑来,她小心地关上了窗。雨儿又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那奇怪的脚步声穿透了一切的阻拦物,直逼她的耳膜和心房。?
  她披上了一件白色睡衣,然后走出房门。黑暗的楼道里什么都看不清,左边是下去的楼梯,右边是通往天台的楼梯,她选择了右面。?
  楼顶的天台,空旷无物,只有几个水塔孤零零地伫立着。风很大,一片黑暗里,四周仿佛是万丈深渊。头顶是满天的星斗,不知道在向雨儿暗示着什么。她借着周围大楼上的彻夜通明的2002韩日世界杯广告牌所发出的光线努力地看着四周,什么都没有,就连那奇怪的脚步声也消失了。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让她站立不稳,后退了好几步,她再也不想留在这可怕的地方,缓缓转过了身体。?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雨儿猛地回过头来,伸出手用力地向身后推去。接着,身后传来了她所熟悉的声音。?
  “雨儿,是我。”童年被推倒在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童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雨儿这才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微微喘着气。?
  “我睡不着,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件事。”?
  “什么事?”?
  黑夜里,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于是就靠得很近,近到童年能闻到雨儿体内散发出来的气味。他一把搂住了雨儿,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让我们回家吧。”?
  “那快下去吧。”雨儿低吟着。?
  “不,”童年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回到我在S市的家。”?
  “S市的家?”?
  “是。”?
  雨儿有些疑惑地看着童年问:“你不是说你已经没有家了吗?”?
  “不,我有家,我的家在——”童年把目光从雨儿的面前移开,望着远方,缓缓地念出了三个字——“黑房子”。?
  “黑房子?”?
  突然,一阵奇怪的风掠过天台,风把披在雨儿肩上的白色睡衣高高地掀起,如同一个白色的幽灵跳着华尔兹向楼下缓缓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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