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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彩虹》—作者:月关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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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张胜外传:月关 第七章从军

 渐渐的,听的多了,张胜隐约知道了一点真相。原来张胜的父亲已经入党提干了,他原来刚入伍时做警卫员的那个老团长调回了这支部队,成了一把手。
  他的父亲先是提了干事,现在又升为连队的代理指导员。部队上有一个女兵,对他很有些意思,在她的追求下,父亲有些心动了,便委婉地写信回家,透露了想离婚的意思,想试试家里面的反应。

  大大爷勃然大怒,爷爷死的早,他实际上就象爸爸的父亲一样,安排他参军、给他介绍对象,现在父亲提了干了,要做陈世美,这是大大爷万万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拍了一封加急电报,说自已重病要死了,要把老九从部队诓回来。这几天忙忙碌碌的,就是一家人商量着他回来之后的解决办法呢。

  别看张胜的父亲张志勇已经是连指导员了,可是对这位亦父亦兄的长兄,他却从小存着敬畏。听说长兄病重,张志勇立即向部队请了假,匆匆返回了家乡,他事先拍了电报,却没有人去接他。待他回了村,已是傍晚时分了,家也没回,他就先去了大哥的家。

  他要回来的消息家里已经知道了,也提早的做了准备。家里六个哥哥全都是本村的,两个姐姐嫁去邻村了,也都找了回来。张志勇到了大哥家里,大嫂出来开的门,见了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当先向屋里走去。

  张志勇顿时便忐忑起来,还当大哥已经病危不起,匆忙的进了堂屋,他便不由一怔。七兄弟长大成人,全都分家另过了,这祖屋是由长子继承的,因年代久远,这堂屋深而阔,阴气重,光线也不足。

  他一进了屋,一股子旱烟味便扑面而来,只见里边左右分开坐了满满一屋子人,张志勇唬了一跳,还当大哥已经走了,急忙走上两步,问道:“这是……二哥?三哥?大……大哥?”

  只见张氏家族的老大张志强端坐在堂屋正前方,手里夹着根“大生产”,蹙着眉头抽的正凶,张志勇愕然站在那儿,又唤了一句:“大哥?”

  张老大掸掸烟灰,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徐徐道:“老九啊,你现在回来了。你的哥哥、姐姐,咱张家这一大家子都在这儿呢,咱们一家人有点儿在这说道说道。”

  张志勇此时已经明白上了当,大哥这是把自已诓回家来开批斗会了,可这时所有的兄长和姐姐都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着。

  “唵!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那封建的东西,俺也不请家法、也不让你祖宗牌位前跪着,毕竟……你还是队伍上的人嘛,俺、你、你二哥,都是党员嘛。那咱们就谈谈这个思想作风问题!”

  张老大把烟头扔地上,抬起千层底的黑布鞋碾了碾,咳嗽一声说:“为啥叫你回来,你心里亮堂着呐,俺给你留脸,不说那么清楚明白。你现在……出息了,是吧?穿上四个兜兜的衣服了,是干部了,可是干部就能当陈世美了?”

  堂屋里鸦雀无声,张志勇站在堂屋前,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张老大是大队上的书记,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根本也不容张志勇插嘴,张老大说完了,啪地把桌子一拍,说道:“今天叫你回来,当面锣、对面鼓,咱把话掰扯明白。

  老九啊,你家里的容易吗?啊?一个人在家里,顶着日头下地,戴着星星回家,里里外外就一个人忙活,还拉扯着三个孩子,你那心不是肉长的?唵?你出去几年,这良心让狗吃啦?

  俺告诉你,老九,别觉着在外面当了几年兵,你本事了,就不服管了。俺张志强也是组织里的人,你要是敢丧良心,做出那天地不容的事来,俺去公社开封介绍信,去你队伍上把你这点事都给你抖露出来!”

  张老大说的声色俱厉,说完了又点着了一根“大生产”,老二磕磕烟袋烟,又充了回红脸,然后各位兄长姐姐们一通劝,张志勇单枪匹马哪敌得过八大金刚,那本来就只是动了歪心思,还未敢付诸行动的一点念头顿时被打击的烟消云散。

  可怜的张代指导员在开过群众批斗大会之后,又灰溜溜地跟着大哥回到家中,给媳妇道歉,次日又跟着大哥去向丈母娘和大舅哥赔罪。这一通折腾,那富易妻的念头他这一辈子也是再不敢生起了。

  可张老大还不放心,他思忖再三,给张胜的父亲下了最后通谍,既然是干部了,就可以家属随军。要他回部队后马上办理,如果他不办,大大爷就要亲自去部队,向他的上级领导反映问题。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张胜没能等到那要让他扬眉吐气的枣树长大,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旧居。房门落了一把锁,锁住了他童年乡村的记忆……

  冬天的时候,大大爷和大舅陪着一大家子到了县城,也许是因为心里还有怨气吧,父亲没有回来。

  张胜一家人被送上了火车,快到年关了,火车上非常热闹,在两截车厢的中间空隙,堆放的全是一具具屠好的肥猪,猪肉冻的成了板板。

  没有座位,那猪肉堆顶上油乎乎的麻袋片儿就是张胜和弟弟妹妹的床,一家人就挤在猪肉堆上,在“咣当咣当”的铁轨声中开始了新的人生。

  中途需要倒车,他们在一个火车站停了下来,这是一座大城市,候车室里旅客更多,人山人海沸沸扬扬。妈妈让张胜坐在行李包上抱着妹妹看着弟弟,自已去买火车票。

  她刚一走,调皮的弟弟就开始东张西望,然后四下打量着走开了,张胜焦急地叫他:“张清,给俺回来,你走丢了怎么办呐?”

  “没事没事,俺不远走,就随便看看!”弟弟嘻皮笑脸地说。

  张胜想去追他,可是怀里还抱着妹妹,屁股底下坐着行李,那是娘让他看着的,都是怕丢的东西,他不敢乱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弟弟混进了人群。等母亲回来时,弟弟已经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母亲四下找了两圈儿,不见弟弟的踪影,回来坐在那儿痛哭起来。张胜怯生生地说:“娘,都怪俺不好,现在咋办?”

  母亲抹着眼泪说:“还能咋办,这人生地不熟的,让俺一个人上哪儿找他去,又不能扔下你们不管!”

  母亲想想发狠地道:“丢了就丢了!他要是找不回来,等到点了就上火车,俺一个人实在是没法子了,呜呜呜呜……”。

  进站时间快到了,母亲站起来四下张望着,最后失望地背起了行李,牵着他和妹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向进站口走。张胜眼泪汪汪地扭头看着,心里好疼好疼。

  忽然,一个穿着列车员制服的中年女人板着脸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走过来,那是张清,他老远的就大叫:“娘!娘!”

  列车员走过来,板着脸问:“他是你家孩子?”

  母亲喜出望外,连忙说:“是是,谢谢你啦,同志。”

  列车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几个孩子?”

  “三个!”母亲怯怯地看着列车员,那制服就象县上的法官,那脸板的更象,吓人哩。

  “喔……三个,就是三百个也得把孩子看住了啊,站第二候车室门口那哭,你也不说找找!”

  列车员教训完了就离开了,张胜忙把脸上泪痕未干的弟弟领过来,因为着急检票,母亲也顾不上训儿子,就牵着他们的手奋力地往里挤。

  忽然,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赶了上来,很亲切地笑道:“大嫂,你的孩子?哎呀,一个人带着三个真不容易,来来,我们帮你抱着!”

  弟弟和妹妹被分别抱了起来,两个穿军大衣的小伙子劈波斩浪地涌向检票口,嘴里喊着:“让一让,让一让,别挤着小孩子,嗳!你这人什么觉悟!”

  张胜心里暖和:“这大概就是戏匣子里说的雷锋叔叔吧”。

  喜孜孜地跟着两位雷锋叔叔过了检票口,还没看清在哪上车,弟弟和妹妹就被扔在地上,两个年轻人扬长而去了,张胜诧异极了,弟弟张清直着脖子喊:“叔叔,叔叔!”

  妈妈背着大包裹,费力地弯下腰把妹妹抱了起来,没好气地说:“喊什么喊?他们是为了过检票口方便,行了,跟紧点,赶快走吧”。

  火车又开了一天,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不同的车次,但是昼夜不停放的都是同一首曲子,张胜没有刻意去听,下车时都能一丝不差地把这首曲子哼出来了。

  那歌初听喜庆,但是日以继夜的听,就有催眠效果,很久以后,张胜才知道这首催眠曲叫《喜洋洋》

  火车停在一个小站上,这是东北的一个普通乡村小站,站台上只有一溜平房,也看不到几个工作人员。父亲和几个军人出现在站台上接他们,军队营房就在小站下去的山谷中,相距不过三百米,不需要用车,这是张胜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穿军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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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外传:月关 第八章立威

很快,他就见到更多的军人了,这是一支隶属野战军部队的医院,规格还是不小的,而且经常组织拉练。军队大院的人在这个小镇上算是最富有的了,这里因为他们的存在也富饶了许多。
  军队大院相当大,有电影院、话务室,医务连、汽车连等等。张胜曾经和爸爸进过话务室,红色的地板走上去咚咚直响,话务室里座位前一排排黄澄澄的插头,眼看着军装整齐的女兵把那一个个接头拔下来接上去,还有那红色的话机,张胜心中便充满了敬畏。

  他所在的,不再是猪哼牛吼的乡村,不再是那水洼或泥塘,这里还不是一个城市。但是在这小镇里的这个大院,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张胜在铁路小学入学了,一年级的老师是小王老师。小王老师个子不高,戴着黑框眼镜,遇到淘气的学生就会用她短短的沾满粉笔灰的手指戳着对方的额头厉声训斥。

  张胜曾有幸被小王老师戳过几回,每回被戳都有种头晕的感觉。很多年后,他看过一部电视剧,再回想起小王老师时,他就会条件反射地想起那剧里的一种绝世武功:一阳指!

  张胜是新来的孩子,大院里的孩子对他和弟弟的一口方言觉的非常好玩,其中有五个孩子经常聚在一起逗他们,一听他们的方言便哄堂大笑。

  张胜是个心思细腻敏感,自尊心又特别强烈的孩子,发觉了那些小孩子们的意图,他便生气地不再和他们做朋友,也提醒弟弟不要傻呼呼地被他们耍。

  弟弟很听话,两个人的疏远让那几个家伙很不开心,他们开始经常找碴欺负张胜和张清。

  五个人里,心眼最多的就是那个小矮子陈东,他经常蛊惑其他几个人欺负张胜,几个小孩子抓手的抓手,抓腿的抓腿,张胜虽然愤怒起来非常可怕,可一个人实在难以对付五个人。

  弟弟张清冲上来帮忙也老挨揍,由于是新来的,在院里认生,所以兄弟俩一直不敢做强烈反抗,始终扮演着受气包的角色,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张胜的忍耐力终于到了临界点,象蓄势已久的火山一样,即将爆发了。

  在又一次被五个小子欺负之后,张胜忍下的所有怒火集中爆发了。当天傍晚放了学,他立即背起书包抄近路跑回了家,妈妈在军队大院的小工厂里找了一份工作,这时还没下班。

  张胜用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了门,把书包扔到床上,便提起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竹杆出了门。这根竹竿比普通的晾衣杆要粗一倍,非常结实。张胜拿着竹竿埋伏到了宿舍区的路口。

  五个孩子里只有两个最热衷于欺负他们。这两个人一个是老出坏水的陈东,他和张胜住一幢楼,另一个叫于立强,住在另一个住宅区。

  陈东和于立强搭着肩膀,笑嘻嘻地回来了,背着个大书包,摇头尾巴晃的。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早已憋足劲儿的张胜大吼一声冲了出去。

  “你……你干什么?”陈东下意识地叫,脸上已经吓的变色。

  张胜咬着牙狠狠地骂了一句:“干啥?揍你请文明用语的!”

  说完如猛虎下山,举起竹竿便打。

  陈东连哭带喊,竹竿一下下准确地打在他的头上。平时心眼最多的陈东给打蒙了,居然原地绕着于立强跑,于立强也傻了,直愣愣地站在那儿,举着书包遮着头。

  张胜却不揍他,只追着陈东一个人打,陈东又是绕着于立强转圈,不知道向远处逃开,这一来张胜手里举着长竹竿几乎不用怎么追,就轻易地打中了他。

  也不知打了多久,竹竿的头已经裂开了,张胜才狠狠地摞下了一句狠话:“姓陈的,你给俺记着,再撺掇别人欺负俺和俺弟弟,俺见你一次打一次,操!”

  另外三个孩子住在另一个营区,旁边紧挨着菜地,菜地里种的卷心菜、水罗卜,孩子们经常去拔一根磕了皮儿便吃。

  此刻,那三个孩子正和一群随军家属的孩子在菜里旁玩,张胜倒拖竹杆如提哨棒,怒目横眉而来。

  那个叫关大勇的小子没反应过来,当头便挨了张胜一棒,剩下的时间就是他舞着竹棒在菜地里追杀三人的场面了。

  待到张胜追的没了气力,这才把竹杆狠狠往地里一搠,用一口倍儿标准的山东方言道:“俺不喜欢欺负人,可你也别想欺负俺,知道不?!”

  “嗯嗯嗯嗯!”三个心有余悸的孩子象鸡啄米似的一劲儿点头,张胜哼了一声,一提“哨棒”,挺胸腆肚,俨然便是一个小小的武二哥,大摇大摆地去了。

  是夜,陈东的老妈领着哭天抹泪的儿子找张胜算帐来了,关大勇几个孩子的家长也来声援,张志勇听说儿子闯了大祸,不禁勃然大怒。

  他那个头,提起儿子如同拎着一只猴儿,把他丢出走廊,一脚一个跟头,从走廊这头直踢到那头。性情倔强的张胜一言不发,他的小心眼里还存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在陈东那些王八蛋面前倒下。

  所以不管踢的有多狠,他挣扎着偏要站起来,这一来更激怒了父亲,他不断地跌倒、爬起,咬着牙就是不肯倒下,母亲在后边哭着去扯父亲,可是暴怒的父亲力气太大了,一甩就能把母亲甩出老远。

  最后还是父亲的战友们看不下去了,一帮人冲上来愣把近一米八高的父亲给抬了起来,几个孩子的家长都被扯去喝酒,这场风波再算平息。

  陈东的母亲见张胜受到了这样的处治,便冷哼两声领着儿子打道回府了。张胜擦擦嘴角的鲜血,既不哭也不喊,见母亲哭的站不起来,他倒硬撑着搀着母亲回家,又打了杯水给母亲,宽慰她不要上火,一个刚刚八岁的孩子,透着难得的冷静。

  张胜挨的打可能比陈东更重,但是陈东从此落下一个毛病,只要张胜一瞪眼,他就脸色大变连声道歉,根本不管自已干过什么。这种毛病一直持续到两人上小学五年级,五年级之后陈东的老爸转业了,这毛病自然也就不治自愈了。

  直到陈东办理转学,他的个子在大院同龄孩子里始终是最矮的,而且人家越长越高,他就显得越来越矮,张胜一直怀疑是自已把人家脑子打坏了,后来想起,心里总觉得有点歉疚。

  这件事一下子给他树立了威望,自那一天起,军队大院的孩子人人都知道他够虎。横的怕愣的,军队大院的小霸王们都不敢轻易招惹他,大院里的孩子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唯他马首是瞻,张胜刚到军队大院不足半年,就成了孩子王,敢随意欺负他的同龄孩子,几乎一个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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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 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张胜外传:月关 第九章电视

 八十年代初,张胜上了三年级,张清上了一年级,妹妹张欣进了幼儿园,妈妈在军队供销社里做了售货员,张家的日子比起当初好了许多。
  大院里有些人家已经买了电视机,大多是12寸的黑白电视,偶尔有几户人家买的是彩色电视,但那国产的质量还不行,颜色失真比较严重。原本每天晚上六点半准时站在半导体旁边收听评书《说岳全传》的张胜也迷上了这种小电影。

  他们家还没买电视,只能站在人家窗户外边扒着窗头看电视,常常一站就是两个多小时,直到妈妈来找他们回家睡觉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尼尔斯骑鹅旅行记》、《森林大帝白狮子雷欧》、《铁臂阿童木》,这些动画片是他和弟弟、妹妹最爱的节目。

  这一天晚上,他们吃完饭早早写完作业,又跑到李处长家的后窗户底下,趴在那儿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弟弟妹妹个子矮,一人脚下垫了几块砖头。

  这天晚上演的是《西游记》,张胜在街上曾经用一分钱租一本小人书的代价看过西游记小人书,但那是他省下的冰棍钱,一根冰棍四分钱,整一个夏季他也仅有两三次机会可以从妈妈那儿拿到几分钱买冰棍。

  所以一套《西游记》他不过看了几个小故事,但那维妙维肖的画面可是深深记在了脑海里。听屋里李处长说,好象这是日本拍的西游记,张胜心里更增了几分好奇,他很好奇外国人拍西游记会拍成什么样。

  信号不是很好,有沙沙的斑点,声音他们更听不清,但三个孩子仍是看的津津有味。当看到头上象插着两根天线似的一头大猩猩一溜筋斗翻上了天,遇到一个身穿秀才袍、头戴秀士帽的读书人时,张清兴奋地叫道:“看!他撞上神仙了!”

  张胜皱皱眉道:“你没看过小人书啊?咱中国的神仙哪有这打扮的啊?这不是京剧里的秀才吗?要说外国人尽瞎拍,孙悟空也不好看。”

  两个人争论起来,李处长家的大儿子不耐烦了,扯起嗓门喊道:“滚!在那吵吵什么?”他走过来咣地一下把窗户掩上了。

  小妹张欣哇地一声哭起来,张胜恼火地道:“不让看不让看呗,你哭啥?”

  “呜……,俺手掩了”妹妹举着红肿的小手,哭的眼泪滔滔。

  张胜揉揉妹妹的小手,小心地吹了一阵,哄的她不哭了,就闷着头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张清愤愤地说:“哥,俺晚上去把他家窗户砸了!”

  “砸个屁!不怪人家,是咱的错咱认!人家又没请咱去看电视!”张胜闷闷地道。

  妹妹手上的伤还是被细心的妈妈发现了,晚上,张胜上厕所时,听到妈妈房里传出爸妈的谈话,话语中偶尔有电视这个字眼,张胜忙放轻了脚步贴在墙壁下听着。

  “要不,咱家也买台电视吧,你看孩子们整天跑人家窗户底下看也不好。”爸爸小声地和妈妈商量着。

  妈妈轻轻叹了口气:“你一个月才六十多块钱,俺现在在小工厂整天忙活,最多时也就四十多块钱,咱买的起吗?”

  “有啥买不起的?”

  爸爸说:“家里现在有一千三百多块钱存款吧?我的一个战友转业现在在天津,他能通过关系搞到电视机票,前些天打电话,他说15寸东芝彩电,才1500块钱。咱再借点,直接换个带色儿的,省的三个孩子一到晚上就象没魂儿了似的,我看着也难受”。

  “那家里不过了?一点存款没有,他们上学咋办?长大了咋办?那小电影不看还能死人呐?这个俺不同意!”

  “唉!”屋里传出吱呀的翻身声。

  张胜蹑手蹑脚地回了屋,瞪着眼睛望着乌黑的天棚,过了许久,忽然使劲地推弟弟。

  “咋了,哥。”张清迷迷糊糊地问。

  “张清,俺刚听咱爸说了,他能买到带色儿的彩电呢,比李处长他家的还大、还好。”

  张清兴奋的一骨碌爬起来,急吼吼地道:“那好啊,咱……”。

  张胜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小点声,还没说完呢,可咱妈不同意,咱家三个孩子呢,那点钱正经事都不够用,不能可着这上边儿使”。

  张清一听泄了气:“那咋办?”

  张胜抿着嘴想了一会儿,说:“俺有办法,咱自已挣!从现在起,咱们没事儿不到处瞎逛了,咱们挣钱,买个大彩电给妹妹看,不上人那儿受气去,还叫人看不起。”

  “咋挣钱?”张清眼睛忽闪忽闪的,有点莫名其妙。

  “卖破烂!你看啊,镇上那个废品收购站啥都收,草药、羊皮、铁呀啥的。你看汽车连,那些废线到处扔,那胶皮里边全是铜啊,还有电池上的粗线,也有扔了不要的,挺大一块红铜呢。

  还有医务连,上回不扔了个什么机器的杆吗?黑塑料的,咱拿着打仗玩,后来打碎了,里边也是根铜杆,这东西可值钱呢,咱去捡那些东西卖,别告诉爸妈,咱偷偷的,啥时攒够了啥时说。”

  “好!”张清对大哥一向是言听计从,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聊了许久,直到传来父亲的一声怒吼:“你们个小兔崽子还不睡觉,明天不上学啊?”

  两人这才吓的一机灵,赶紧钻进被窝,过了一会儿,两人缩到被窝里头继续叽喳起来。

  从此,张胜再也不去别人那儿扒墙根看电视了,放了学或者星期天,他和弟弟就跑到汽车连、医务连甚至话务连捡拾一些废弃物品。

  汽车电池上的连接钱,两头是沉甸甸的铅,中间是赤红色的铜,两个人就捡来军用罐头的铁盒子,把铅的一头放进去,底下架上火烧,铅是易化的,很容易就化成了铅水,至于铜则分别按红铜、黄铜分门别类。

  一些破滤化器什么的是锌或者铝的,他们也都收集起来。这些东西每次都能卖上三四块钱不等,恐怕大院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想得到这些平时看都不看的请文明用语会这么值钱。

  干过几次之后,张胜灵机一动,在融化铅的时候,还往里搀些石头什么的,希望加些份量,不过去收购站时那心跳的实在太厉害,所以虽然成功了,可是也就试了那么一次,他就不敢再试了。

  等到暑假结束的时候,连四分钱一根冰棍一年才只能吃上一两次的张胜,已经积攒了一笔他作梦都想不到的巨款,足足五十七块钱,快赶上他爸,一个转了正的连指导员的工资了。

  张胜把这笔钱藏在床木板缝里,每天压在它上边睡觉,都会美滋滋地盘算着距离一千五百元钱还差多少。整天这么算计,哪怕多攒一分钱,他都重新计算一遍,时日一久,他的数学心算能力居然不知不觉提高的飞快,在全班排名第一了。

  每增加一分钱,就增加一分希望,活在希望里的张胜,那是一个快乐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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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外传:月关 第十章受辱

 初冬时节,冷风潇潇。
  孩子们把红领巾上边剪了两个窟窿,蒙在脸上扮蒙面大盗,在军队大院的墙里墙外翻来翻去,这堵墙夏天的时候上边爬满了毛毛虫,密密麻麻无边无沿,看的人头皮发麻,可是这时节全然不见了,成了他们进出军队大院的捷径。

  张胜蒙着脸跑进了贴墙的男厕所,躲避对方的追捕,他忽然发现蹲坑旁有一副眼镜,张胜好奇地捡起来戴了戴,一阵头晕目眩,他知道这是一副近视镜,便走出厕所高声叫嚷。

  丁医生闻声从家里走了出来,他也不知在哪儿喝了好多酒,脸色通红,走路发飘。方才上厕所眼镜掉了都浑然不知。

  见是自已掉的眼镜,丁医生非常高兴,迈着猫步回了屋,片刻的功夫又拿着块锡箔包着的东西出来了,笑嘻嘻地说:“来来,小胜儿啊,叔叔奖励你好东西,拿去吃吧”。

  丁医生把东西递给张胜就回屋了,张胜撕开锡箔纸,只见里边是压得一格一格的褐黄色的塑料板,张胜发蒙了:“这玩意儿怎么吃啊,塑料板子也能吃吗?”

  他一抬头,看到李处长家二小子正骑在墙头上,手里拿着一根棒子舞弄,便连忙跑过去,把塑料板递给他说:“你帮俺看看,这塑料板是啥玩意儿呀?”

  李处长家的二小子李亮接过来一看,双眼一亮道:“呀,这是好东西呀!”说完三下五除二就把塑料板塞进了嘴里,咬的咯嘣之响。

  张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塑料板吞下去,然后努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笑嘻嘻地说:“傻帽一个,巧克力都没见过,还塑料板,真笑死人了”。

  张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巧克力他当然听说过,可是他却从来没见过。原来这种塑料板就是传说中的巧克力。

  这么稀罕的东西,自已都没尝过,他给吃了就吃了,还嘲笑人,张胜的脸顿时就胀红了:“你见过还这么馋?俺让你帮着看看,也没说送给你呀,你凭啥给吃了?”

  “咋的?你还不服气呀”,李亮用木棒敲敲他的肩头:“怎么着吧,我就吃了,你个大傻冒,不服气你打我呀”。

  “俺操你大爷的!”张胜激了,跳起来就是一拳,可惜只够着了他的衣角。李亮哎哟一声,扯开嗓门就喊:“哥,哥,有人欺负我”。

  李家老大李明闻声出门,晃着膀子喝道:“谁他妈的欺负我弟弟?”

  他已经上初中了,长的膀大腰圆,冲过来一推一勾,就把张胜摞趴下了,一脚踩在他脸上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再动我弟弟一手指头试试,我打不死你”。

  张胜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可他的力气实在无法和李明比,最后被人羞辱了一顿,眼看着人家兄弟俩扬长而去。

  晚饭的时候,张胜赶到了李处长家,正赶上他们一家人在吃饭,张胜把事情经过对李处长说了一遍,愤愤地想让大人来评评理。

  可等他说完了,他诧异了,惊呆了,李处长夫妻就象全都变成了聋子,又好象眼前根本没有他这么一个人,他们一言未发,仍然若无其事的吃着饭。

  李明还拿起烙饼有意咬的直响,向他示威。

  血气激的张胜头顶一阵酥麻,他攥着拳头,真的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了,为什么?就训斥自已家的孩子几句都不成?难道大人也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吗?

  他不只没见过,更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没有人理他,自始至终李处长一家人就当他不存在,吃饭、收拾,从他身边走过去送进厨房,张胜成了透明人。

  过了许久许久,小张胜终于从迷朦中恢复了理智,他怒极而笑,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他的心里一直很冲动,想冲过去掀了这一家人的桌子,可他不敢。从小在农村长大,母亲一个人拉扯他们,无依无靠惯了,他学会了看人脸色,也学会了当忍则忍。

  他什么都不怕,但他心里明白,爸爸的官比李处长小,掀了他的桌子挨揍不算个啥,要是让爹也跟着被人刁难,那在他心里可真比死还难受。

  就看李处长这德性,如果贸然出这口气,痛快是痛快一时了,可一家人都要跟着受憋屈了,人不能光为自已活着。

  张胜记着姥姥常说的一句话:“做人,要留有余地!”,他还记的《说岳全传》里的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不给俺留余地,那就别怪俺不客气!现在报复没机会,俺会一直等下去!”小张胜踏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往自已家走,心里狠狠地重复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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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张胜外传:月关 第11章筹谋

 “啪!啪啪!”
  “突!突突突突!”

  手枪和冲锋枪的声音不断回荡,部队又要拉练了,提前练练枪。野战医院里比较随意,有时会拉上队伍到山里去打靶,有时就直接在军队营房后院区里以一堵厚厚的山墙为靶,练习射靶。

  张胜等一群小孩子喜欢跟在战士们后面看热闹,捡子弹壳,那些行政干部和军医,与他们相熟的,偶尔还会握着他们的手,教他们上子弹、开保险,打上几枪过瘾。

  虽说这不合制主度,不过在这野战医院里可不是什么很严肃的事儿,那些孩子都是军官家属,也没有谁非触那霉头,去吼上两句不许。

  今天张胜很幸运,当初他捡到眼镜的那个丁医生正在练枪,见他眼巴巴地看着,就把他叫过来,一柄沉重的五四式塞到他手里,站他身后握着手笑嘻嘻地教他打光了一梭子子弹,这才让他离开。

  意犹未尽的张胜今天总算是打过枪了,他兴高彩烈地离开靶场区,绕到大院右侧去,汽车连后边就是养猪场。洪司务员那儿有好几本大部头的小说,有《三侠五义》、《李自成》、还有《三国演义》,张胜常来跟他借书看。

  掀开大门帘子,炉坑里烧的火烧,却不见有人影,张胜转进里屋,见洪司务员正在那儿整理东西,一扭头见他进来便道:“又来借书看啊?那不,都在窗台上摞着呢,叔都送你了,叔要转业了,以后就不在这儿了。对了,桌上有包压缩饼干,饿不?饿就吃了吧”。

  张胜听说把那几本书都送给他了,又惊又喜,可听说待他很好的洪司务员要转业,心里又有些不舍,张胜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同洪司务员唠着嗑,看着他从床底下掏弄半天,弄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忽然,他看到一个草绿色的圆筒,能有半米高,圆圆的筒子,上边还印着有字,张胜好奇地问:“洪叔叔,这是啥玩意儿呀?”

  洪司务员从床底下探出头来瞄了一眼,嘿嘿笑道:“可别乱碰,那是烟雾弹,上次拉练的时候,我偷偷留了一颗,也就是图个稀罕,可不敢放,这一颗烟雾弹半条街都能淹住呢!”

  “洪叔叔,这烟雾弹干啥用?”

  “干啥用?打仗时用呀,冒出那烟来,在里边摸进呀、偷袭呀,敌人不是看不着吗?”

  这一句话忽然触动了张胜心底的某一根弦,他也不知道这烟雾弹对他来说有啥用处,就是觉的有可能用得上,那双眼睛便盯了那只绿油油的筒子。

  过了一会儿,外边有人喊洪司务,他拍拍身上的灰,便走出去了。张胜的心顿时便怦怦跳了起来,他犹豫着走近那烟雾弹,把它抱起来试了试份量,挺沉的,不过他还拿的动。

  可虽说是冬天,身上穿的又厚,也藏不下这么个东西,犹豫了一阵儿,他匆匆赶出去,站门口儿四下看看,洪司务已经跟着喊他的人离开了,张胜又匆匆赶回屋里,坐那儿盯着烟雾弹想了好久,忽然跳起来扯起一条破编织袋,把那烟雾弹一裹,然后又抄起那几本书,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张胜一路疾行回了家,院子里有个小仓库,堆了不少杂物木料,张胜把那烟雾弹找了个缝隙塞进去,想了想,抱着那书又回了军队大院,在后院区闲逛,结果虽没碰到洪司务员,却也让其他几位叔叔见到自已挟着书在院子里走动的样子。

  随后,他来到了爸爸所在连的连部,抱着书在那儿坐了好久,心情才平息下来。心情平静下来的张胜又恢复了童趣,他拿起板擦把黑板擦干净,然后用黄、白两色粉笔画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小鸡雏吸虫图,重又把板帘儿拉上,这才抱起书真的回家了。

  傍晚,连队招集班以上干部开会,安排拉练过程中该连队负责的任务和行进路线。

  “同志们,这次拉练的行动代号是苍鹰,我们连的任务是运送各种医用物资,协助医务连在指定地点的山坳里迅速搭建山地野战医院,我们的行车路线和行动要点是……”

  “哗啦”连长拉开了遮在黑板上的布帘儿,只见一只憨态可掬的黄色小鸡雏,爪子下边按着一只白色的毛毛虫,绘的维妙维肖,十分形象,不由一下子怔在那儿。

  “哈哈哈哈……”,班排长们笑的前仰后合:“连长,这只苍鹰还嫩了点吧?”

  “哈哈哈哈……”

  “这……这是谁干的?”连长气的火冒三丈,他事先绘好写好的黑板报全然不见了,这是搞的什么东西?

  指导员张志勇忽想起大儿子这几天在家里好象也画过这种图,当时还夸过一句画的很象的话,不禁有点心虚地道:“啊~~~,这个……安排任务要紧,连长,我们就口头讲述一下吧,反正大部分班排长都走过这条路线。”

  连长坐了下去,哼了一声道:“平时这连部里可得上锁了,小孩子们在这军队大院里如入无人之境,什么地方都乱闯,就差军火库没去过啦。好啦好啦,都别笑啦,现在继续开会……”

  不知道洪司务长是忙着收拾东西,没留意那烟雾弹,还是这东西他也是私藏下来的不敢声张,反正直到他转业回家,也没见他张罗寻找,张胜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留那烟雾弹有啥用,张胜也没准主意,只是听了洪司务长的描述,直觉的应该有些用处,于是就留了下来,想不到这东西很快就真的派上大用场了。

  第13章智斗

  元旦到了,张胜又长了一岁,九岁的张胜,比弟弟高出一大头。元旦的时候,照例军队要有团拜的,这种驻扎在山沟里的野战部队就有大军区的领导来视察、慰问。

  一早,爸爸就摞下话,说今晚部队上要会餐,还要开大会,不用等他回来吃饭。张胜听说后心中忽地一动,部队上逢重大节日开大会的流程他是知道的,那俱乐部他也熟,这时他忽然想到了那个毫无道德可言的李处长。

  收拾他的好机会……来了!

  张胜要的就是,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颜面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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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外传:月关 第12章颜面

 张胜一直想着要教训李处长那个倚权仗势不讲道理的人,半夜去砸块玻璃那是小孩子泄愤的方法,张胜虽然是小孩子,却不屑去做这种事。
  他曾经想买上两袋大盐,趁着雨夜洒在李处长家门口生的极好的两棵樱桃树下,让那树不但腌死,而且从此寸草不生,因为心疼攒的钱要用来买电视机这才作罢。

  今天听说要开元旦晚会,张胜忽然想到了办法,那就是让李处长在众多战友面前大大地丢一次脸。这样不讲理的大人他还没有遇到过,这种不讲理的人就该受到教训!

  他急急吃完晚饭,就开始盘算要怎么做,小孩子的想法海阔天空富有想象力,张胜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让李处长在大众面前丢人现眼的恶作剧,于是他立即行动起来。

  张胜弄了一根长木棍,又揣了一个塑料袋,先到了贴着军营左墙处的那个旱厕,在厕所后边,他先用地上的积雪做成一个个有空洞的雪球,然后不嫌肮脏地用木棍挑了新鲜的粪便塞进去,再用雪封住。

  类似的雪球一共做了四个,这还是为了防止有的雪球自已破裂,他知道没有太多的时间袭击,必须一击搞定。张胜用塑料袋盛好雪球,赶到俱乐部外,在广场边上的雪堆里挖了个洞,把塑料袋放进去,然后就回了家。

  等到天色全黑下来,他又携了那支烟雾弹赶往俱乐部。由于当晚开大会,院内军人大部分都进了俱乐部,他一路又十分小心,所以一直没有碰上什么人,直到赶到俱乐部外,他把烟雾弹也埋进一个雪堆,口冲着外边,然后就站在两幢营房中间狭窄的过道里静静地等候起来。

  俱乐部前边比较空旷,十一阶的石阶上边还有四架花瓣状的高大路灯,夜晚点燃时照的通明,这不是个下手的好地点,站近了容易被发现,站远了以他的臂力又投不准。

  如果站在侧面倒是好逃跑,但是那么多军人一齐拥出俱乐部,很难保证打中李处长,张胜又不愿意在没有人的地方惩罚他。但是这一切困难都因为那烟雾弹而解决了。

  他就站在正对面,象一匹复仇的狼,在狭墙里静静地等候着,冻的脚趾发麻了,他就轻跺着暖和身子。

  许久之后,俱乐部外边的灯全都亮了,门廊下的,还有两侧那四架花瓣状的高大路灯,依照常识,这是俱乐部要散场了。

  大会散场的时候,肯定是领导先出场,战士们要在座位上等候的,张胜立即跃出去,打开了烟雾弹,然后从雪洞里掏出塑料袋,跃跃欲试起来。

  烟雾弹“嗤嗤”地喷吐着烟雾,那烟浓而不散,一开始张胜还担心会呛人,所以带了个脖套,不料那烟虽浓,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他才放下心来。

  当俱乐部的大门打开,里边的人走出来时,最前边的就是院长、政委陪着军区首长,李处长职位不低,就在第二排,他们一个个谈笑风生的走出来,此时台阶下已经一团白雾,弥漫翻腾,什么也看不清了。

  那军区首长忍不住笑道:“嗬,好大的夜雾呀,这一会儿就起来了!”

  浓雾正向台阶上漂移,小张胜站在烟雾中,小小的身子完全被掩藏了起来,雾再大一点、再升高一点,他就看不清台阶上边的人了。

  眼见机会难得,张胜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雪球,奋力向李处长掷去。他小时候见别人捉麻雀眼热,用萝筐又套不到,弹弓子、掷石子,练的还是颇有准头的,平素练硬气功总是双手撑地,臂力也不凡,这一枚雪球结结实实地打在李处长的军帽上。

  “啪”地一下,棉军帽给掀飞了,雪球炸裂,溅了他一脸。张胜一阵快意,第二枚雪球再次脱手掷出,然后他连战果都不看,转身便跑。借着浓雾的掩护,他小小的身影藉着对院落的熟悉,很快就消失在军队大院中。

  第二枚雪球打了李处长的前胸,那位上级首长身上也溅了不少脏东西,院长和政委又惊又怒,高喝道:“这是什么人?赶快搜!一定要把他抓出来!”

  许多后出来的战士便冲下台阶,扑进了迷雾。

  院长政委尴尬地对那位上级首长说:“首长,您……赶快的,先把衣服换了,这个……我们一定调查清楚,严肃处理。”

  首长恼怒地向前走了几步,嗅到了烟雾中淡淡的味道,不禁醒悟道:“这不是雾,是放的烟雾弹!”

  台阶上,李处长因为身上的脏东西最多,不好靠近领导,站在那儿又急又怒地吼:“多下去几个人,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太不象话了!”

  首长皱着眉看了李处长一眼,对院长、政季说:“这个人用的是烟雾弹,摆明了是部队上的战士嘛!啊?这个恶作剧倒是没想伤人,不过情节很恶劣,啊?一定要查明真相、严肃处理。还有那个……那个那个李处长吧,干群关系很紧张嘛,啊?正人先正已,我看对这位同志也要注意一下、调查一下!”

  “是是是,我们一定照办,一定照办!”院长、政委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心中懊恼,一边陪着笑脸,一边点头应是。

  那位首长一拂袖子,这才大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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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外传:月关 第13章亲情

 张胜不知道这一晚有多少人在午夜的寒风里搜捕他这个临近年关突然出现的坏份子,其中可能有不少他平时叫过叔叔的熟人吧.
  反正他们在大院里四下搜索的时候,张胜已经兴奋地躺在了被窝里,身上的寒气还未驱散,他的心跳得比鼓声还要激烈。

  一个多小时后父亲才回来,张胜从枕头上把头抬起来,仔细地听着旁边屋里的动静,等父亲进了屋,他光着脚跳下地,踩着冰凉的水泥地面悄悄凑过去倾听。

  “嗨,今天晚上可热闹了!”

  父亲还没说就先笑上了:“李处长不知道得罪谁了,从俱乐部开会出来,当头被人扔了个雪球,里边包着粪呢,呵呵,那个惨啊,院长、政季包括上级派来参加会议的领导全看见了。”

  “啊?”母亲惊讶道:“真的?这得多大仇啊,弄一脸粪可恶心死了,尤其在领导和全院士兵面前,多丢人呐,抓着人没?”

  “没抓着,谁知道是谁呢。”

  父亲一边摸黑脱着衣服一边说:“老李这人做事太差劲,在院规处整人整的太绝,全院上下没有跟他关系好的,尤其是战士,烦他都烦不过来呢,光看热闹了,哪有真心抓人的啊。老李平时尽整人了,临到年关让人整了,呵呵。”

  张胜捂着嘴偷偷一笑,悄悄又上了床:“这就够了,不需要让人知道是自已做的才有成就感,谁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没做到!”

  一进被窝,他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这天,是真的冷了。

  这年冬天还真的很冷,麻烦事也多,不管怎么样,年,还是来了。过完了小年,又迎来了大年。

  俱乐部里张灯结彩,今天放的电影是国产反特影片《黑三角》,张胜坐在椅子上穿着绿军装改的大棉袄,脸袋滚烫,头晕沉沉的。

  今年的冬天流感盛行,许多人都感冒发烧住了院,张胜也不例外,他和弟弟、妹妹全都因感冒发烧住院了,不过他实在不舍得放过看电影的机会,于是挺着三十八度半的体温跑来看电影了。

  电影正在放映,张胜看到卖冰棍的那个女特务悄悄把毒药洒到冰棍上,这才感到有些紧张,他直了直酸痛的腰,正想看她要把冰棍卖给谁,忽听电影院里的广播响了起来:“下面播放紧急通知,内科熊大夫、胡大夫,急救室全体人员,立即赶回医务连!

  内科熊大夫、胡大夫、急救室全体人员立即赶回医务连!张清的家属如有在场,也请马上赶过来。”

  张胜奇怪地站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到影院里不同的地方也有几个人站起来纷纷往外赶,于是也跟着向外跑去。

  等他赶回医院急救室,门口已经围了好多人,父亲和母亲都在。没有人理会他一个小孩子,只是听他们互相交谈,好象是说给弟弟输错了药,结果本来体温就高,现在居然达到了41度半,死亡的临界点,必须立刻急救了。

  张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眼看着医务人员跑进跑出,爸爸妈妈徬徨无助,他不敢上前打扰,可放不下心中的担忧,最后只好虚弱地在长条椅上坐了下来。

  他也在发烧,呼出的气息都好热好热,双手抱着身子,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张清,一定要撑过去!一定要撑过去!咱俩还要一块儿攒钱让爸爸买彩色电视机呢,咱们现在都攒了六十九块钱了,你可不能死啊!”

  想着想着,他的眼泪禁不住一串串地流下来,他怕让父母更担心,强抑着一声也不敢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十一点还是十二点,他就坐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黎明时分他就醒了,弟弟还在急救室里,人还活着,但是体温居高不下,至于大脑有没有烧坏,现在也没有人知道。由于这是医疗事故,连院长政委都来了,可是全院最出色的医生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他体温降下来。

  最后几个主任研究之后决定,现在只能采取物理降温,立即派战士去河里刨冰,给他全身敷冰,必须得先把体温降下来,要不然救活了也完了。

  爸爸和几名士兵扛着镐头提着麻袋急火火地奔着军队大院外山脚下的小河去了,张胜待在这儿又不准他进急救室,眼巴巴的什么也看不到,无可奈何地转了一阵,他也奔小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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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外传:月关 第14章性情

 天色已经大亮了,他赶到的时候,河边没有战士,可能是战士们刨了冰已经赶回去了,或者去的别的地方。冰河面上有些早起的小孩子在蹓冰,笨拙些的就跪在双冰刀的耙犁上一下一下的撑,技艺高超的坐着单冰刀的小凳子在起伏不平的冰面上蹓的飞快。
  张胜舒了口气,他见到一块冰面上有几点血迹,还丢着好多石头,就注意地看了一下。这时一辆滑车嗖地一下停在眼前,坐在上边的是他的同学二雷子,二雷子用两根长长的木柄铁签柱着冰面,单冰刀的小滑车立的稳稳的,向他笑道:“胜子,你才来呀,滑会儿不?”

  “不了,我有事呢。那儿咋滴啦,谁丢那么多石头?”

  二雷子回头看了一眼:“哦,那儿呀,今早丢了个死孩子,听说是医院里的人丢的,一生下来就是死的,大家伙儿拿石头砸着玩的,都砸烂了,现在也看不着啥了”。

  张胜的心一激灵,他无法想象一个刚出生的生命,哪怕他已经死掉了,怎么就可以被人用石头当成玩具砸的七零八落,就算他生下来就是死的,难道就可以随意丢弃?玩个坑埋掉就是那么为难的事么?别人这样也就算了,他的父母怎么忍心?

  或许从小所处的环境,让他变的谨小慎微。或者是他的天性就好悲天悯人,尤其是在弟弟处于生死存亡的时候,死亡距离他的亲人是那么近,他的感情也就异常丰富,这个时候他敏感的心对于这种事的感怀也就更深刻了。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冰上只残存着一丝淡淡的血迹,还有一小团似肉非肉的冻结物,张胜一阵心悸,带着这种年纪不该有的感伤,他在同学不解的目光下调头向医院走去。

  张清的八字真够硬的,这么高的体温,在物理降温和医术治疗下,竟然完全稳定下来了,而且他的头脑没有受到创伤,这对张家来说,不亚于痛苦煎熬后的一桩大喜讯。

  张胜又升了一年级,新的学期开始了。

  初春的天气,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屋檐下每天都有融化的水滴落下来,进教室时雪水滴落到脖梗里,就激的人一哆嗦。

  这家铁路小学的几幢房子太老,还是日伪时期建造的,里边太寒冷,那位一打扑克就会贴满一脸小纸条的校长跑了几趟车站,车站补贴了些费用,买了些煤,虽是初春,仍是每天生着煤炉子。

  中午回家吃完饭回到学校的学生们都喜欢围着炉子烤烤火,张胜也喜欢,尤其是把白面馒头放在炉子上烤,烤成焦黄就拿下来吃,香着呢。啃过了啃黄的部分就再放上去,也不用就着菜,一个大馒头就能很快吃掉。

  这天中午,张胜赶回教室,搬过一张椅子坐在炉边烤着火,他把炉勾子插进炉火里,炉盖微翘着,让热力散上来,旁边炉沿上放了半块从家里带来的馒头,烤一烤后那股面香很诱人的。

  这时班里体格最壮的曲平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地冲他一指:“你,走开,给我腾腾地方。”

  他比张胜高出一头,再加上山里人强壮的体格,平时根本没有人敢惹他,张胜对他也有些打怵,为了烤个炉火实在犯不着得罪他,问题是这炉子对面的坐位根本没人,曲平这么说话未免有点太欺负人了。

  张胜即便是想息事宁人,也不好意思起身让座,屋里还有好几个女生呢,张胜年岁渐长,朦胧的性意识也在渐渐萌生,有了点男子汉的气概,男人怎么可以在女人面前向别人这么示弱?

  所以他没有动地方,只是辩解了一句:“对面不一样嘛,你坐那儿呗”。

  “呵!我给你脸了是不?”曲平不乐意了,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很清脆的一个耳光,张胜呆住了,那些女生也都呆住了。

  也不知这场面静止了多久,张胜突然身子一弹,象头狂怒的豹子似的跳了起来:“我操你大爷!”

  张胜双手使劲一推,措手不及的曲平被他推的卟嗵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呀~~~啊!”张胜从炉火里抽出炉勾子,象鞭子似的挥舞起来,劈头盖脸抽将下去,炉勾子前头烧的通红,抽的曲平哇哇直叫。

  张胜太阳穴上的青筋蹦蹦地跳着,只知道不停地抽,不停地抽,除此之外再也做不出其他的动作了。曲平亏得是躺在地上,抬起两条腿抵抗,手和脸才没有被抽到,但他的棉裤全被烫烂了,白花花的棉花都露了出来。

  “张胜打人啦!张胜大人啦!”有同学被他疯狂的样子给吓着了,大声尖叫着。

  消息,总会有好学生去告诉老师的。

  白老师在办公室颁下旨来,班长带回的原话是:“让那两个败家玩意儿到我办公室来!”

  于是两个败家玩意儿就直奔老师办公室去了,走在前边的个矮一些,走的龙行虎步,气势慑人,后边那个高的畏畏缩缩,两腿上的棉花在春寒中瑟瑟发抖。

  张胜的火气还没消,曲平实在霸道的太不讲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胜是好学生,是那种非常听老师话的好学生。一般这种不调皮捣蛋的乖男孩,女老师都喜欢。不过他决定了,如果老师要批评他,那今天算是豁出去了,就算校长来了,也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张胜一推门,倔儿倔儿地走到老师面前站定,一言不发。曲平也慢慢地跟了进来,抖抖搜搜的,犹如一个风中乞丐。

  白老师把饭盒盖上,斜着眼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忽然一指曲平,说道:“打人不打脸,这话你听说过没?嗯?你这不是找揍吗?你吃多啦撑的?”

  这一番话,比什么思想教育都管用,张胜心里的火气嗖地一下不见了,小小的心里只是想:只要你当老师的承认他的错,承认他是始作俑者,那你咋说我,我都认了!

  再接下来,老师对他的任何批评,张胜都唯唯喏喏地应了,其实老师说的那些大道理他压根没听进去。不听也知道,不就是这么蛮干一旦伤了人,后果有多严重,出了问题应该循正常途径解决么。

  可要是人类真的理智到这种程度,一切都等着组织程序来解决,那和机器有什么区别?而且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真得忍了的话,报告老师有个屁用?

  年少而早熟的张胜知道这些道理反驳不得,于是他不断地点着头,诚恳地点头头,批评坚决接受,反应仍靠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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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外传:月关 第15章笨贼

 春风还未吹绿大地的时候,山上的金达莱花已经开的无比灿烂,白的雪上边铺着红的花,如一团火云。
  又过了小半个月,各种鲜嫩的野菜便纷纷钻出了地面,“丹东儿”、“猫儿爪”、“刺嫩芽”,常常一搂一大把。

  河里的蝲蛄翻开石头就能抓,不过张清抓不住,水里的东西有光线折射的原因,和实际看到的位置有差距,张清总是掌握不好,但是蝲蛄用油炸着吃特别香,于是他就常央二雷子帮忙。

  二雷子是他的同班同学。两人的交情始于三月五号学雷锋,那一天班长、学习委员、卫生卫员,三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姑娘去学校边上的五保户家帮着打扫卫生,他和二雷子以及其他几个男生就站在河岸上嘲笑人家,说人家是走过场,就这一天干好事,纯属整景儿。

  三个小姑娘哭哭啼啼的便去找老师告状,众同学吓的一轰而散,他们逃向哪里的都有,其中唯有二雷子和张胜“聪明绝顶”,趟过河去便往山上逃。那山上还有一座炮楼,是日本鬼子盖的,不过现在只剩下两堵满是枪眼的墙了。

  两人爬到半山腰,扭头向下一看,便见老师站在河边向他们招手,两人便夹着尾巴灰溜溜地下了山。

  小王老师见了他们只说了一句:“你们这俩败家玩意儿,上山干什么?上黄大山看吊死鬼去呀?罚站!”

  于是两人便被班长和学习委员给他们一人挂了个小黑牌,往校门口左右一站,站了整整一下午。张胜仔细端详过那块小黑牌,不怪人家是班长,小姑娘写的字比他那狗爬拉的字就是强。从这以后,他和二雷子就成了好朋友。

  蝲蛄其实就是后来说的小龙虾,一翻开石头,它便尾巴一弹,倒退着逃开,张清捧着大罐头瓶子跟在后边,二雷子弯着腰沿着小河沟往山上走,双手快捷如飞,一个个蝲蛄便装进了张胜的罐头瓶子,走出二百米去,瓶子就装的满满的。

  张胜还和弟弟用自家编的鱼网抓河鱼,浅浅的小河,在水面上横拦一道鱼网,两边系在树上,网底铅坠太轻,就压上石头。然后哥俩儿大呼小叫的从上游往下跑,那小鱼儿慌不择路,冲到鱼网上就被挂住,提起网时白花花一片,一个上午能弄到五六斤小鱼。

  懂事的张胜在尽可能的帮着家里改善生活,与此同时,他和弟弟仍然用坚韧的精神,继续在军队大院到处忙活,期盼他们的伟大梦想能够早日实现:拥有自已家的一台小电影,而且要十五寸的,带颜色的!

  已经有人家换彩电了,不过大多是国产的,这时的国产彩电颜色还很差,张胜看着动画片《一休》的画面,常常觉的颜色有些失真,他心里还是坚定地要买一台更好的,一台比李处长家更好的,不用再站在人家窗台上看电视,不用让妹妹挤伤了手还得害羞忍辱无处诉说。

  金钱,他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去渴望,可是对于金钱,他一直本能地在追求。

  春风吹绿了大地,杨柳抽出了嫩枝。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张胜带着弟弟妹妹在大院里玩,他从杨树上折下一段树枝,揉皱了树皮,将它完好地从树枝上取下来,用指甲将一头的树皮轻轻刮薄,然后放进嘴里一吹,便是一只很悦耳的哨子。

  张胜做了三只,和弟弟妹妹一人一只,树皮含在嘴里,有些苦涩的味道,可是吹出的声音却让心里甜了起来。

  忽然,一阵陌生的军号声响了起来,这和平时晚间的熄灯号不同,张胜在军队大院住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军号。

  这所医院不愧是野战医院,军人们到底是训炼有素的,紧急集合号一吹响,不管是正在休息的,在家里的,还是在营房里的军人,全都匆匆地跑了出来。

  张胜和弟弟妹妹正经过洗衣房,女兵们也扎撒着双手冲了出来,有的系着围裙,有的还没把袖子放下来,露出一截白晰的手臂。

  “有什么新鲜事了?”张胜精神一振,连忙追着大队人马跑上军营的主干道。听到紧急集合号的军人们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汽车连方向有处房子燃起了滔天大火,火苗窜起了半天高。

  发现问题的军人们立即跑步向那里集中,张胜忙领着弟弟妹妹追了过去。

  好大一棚火,高高的房顶上突起的火焰足足又有一层楼高,有几个穿白大褂的军人站在随时会被火焰吞噬的最前方,徒劳地把传上来的湿透的被子,褥垫投进火堆。

  火太大了,根本无法扑灭,这处仓间里停放的军车也被烧毁殆尽了。起因很简单,汽车连旁边是饲务班,饲务班在那里沿着大院围墙修了一排猪圈,专门养猪改善部队生活。今天有人跑来这里偷猪,发现的战士大声喝止,那人惊慌失措,竟然放火引燃了一处营房仓库趁机逃掉。

  事后检查,房子和车都烧掉了,猪圈里的猪也丢了一头。战士们恼怒了,军队领导派了一个班的人马,带上武器去追查凶手。

  这案子毫无悬念地就破了,因为那伙小偷把车子停在院墙外,把猪捆上就丢出墙去,让同伙抬上车。这伙比猪还蠢的盗贼兴高采烈地赶着驴车就走了,全没注意到那辆驴车在地上压出的清晰的车轮印痕。

  抓捕过程就象一场闹剧,连个把风的都不放的笨贼把肥猪弄回家,光着膀子正在开刀,然后就听见有人敲门。

  他们把门一打开,就看到四个端着冲锋枪的解放军战士很礼貌地站在门口,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

  后边还有一帮看热闹的老百姓,和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的小孩子。

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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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张胜外传:月关 第16章绝情

 因偷窃惹了大祸的贼被移交给了派出所,这伙贼简直是胆大包天,小脑萎缩,偷头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丝毫危机意识,其愚蠢连张胜这样的小孩子都嗤之以鼻,可是这种笨到令人拍案惊奇的贼居然真的存在,而且还是一伙成年人,这事头一次让相信成年人总比小孩子更聪明理智的张胜开始怀疑起自已的判断来。
  闹剧欣赏完了,张胜却没有走,他看到好友二雷子也在。二雷子前几天请假去县城了,他的父亲在城里钢厂当工人,母亲也很能干,她不务农,也在城里找了个工作,家庭环境在本地百姓中是相当富裕的。

  不过二雷子和爷爷奶奶住一块儿,很少去城里探亲,这次突然离开,假还是别人代请的,走的非常匆忙。

  见他回来了,张胜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去叫道:“二雷子,你回来了!”

  二雷子见了张胜,勉强笑了一下,有点消沉地说:“嗯!”

  “咋了,出啥事了?”张胜敏锐地感觉好象发生了不幸的事。

  他扭过头对张清说:“你带妹妹回院里玩去,别到处乱跑!”然后一拉二雷子,说道:“走,咱俩一边唠唠”。

  二人在一棵槐树下停了下来,张胜看着二雷子的脸色,小声问:“怎么了,到底出啥事了?”

  二雷子眼圈一红,说:“我爸出事了,厂子里塔吊倒了,给砸了。”

  “啊?那现在咋样了?”张胜紧张地问。

  “人还活着,瘫了。”

  张胜嚅动了一下嘴唇,想安慰他,可是任何想说出口的话都是那么苍白无力。两个人就这么对面地站在树荫下,风吹动树冠,二雷子苍白的脸上忽尔映上阳光,忽而被阴影遮盖,弄的张胜心里也阴晴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一向坚强的小男子汉忽然放声大哭,哭的那般凄惨、那般无助。

  半年过去了,只发生了两件张胜关心的事,一是军队大院的李处长转业了,上线军区的首长那句话还是管作用的,干群关系不好,元旦夜有战士冒险整治,这战士违犯军纪要惩治的,可这个干部也得调查调查有没有问题,一个巴掌拍不响嘛。

  李处长当然有问题,不查还好,一查起来凭他那人缘又没人帮着说好话,最后总算从宽处理,让他转业算了。因为担心走的时候没有一个战友去送他,李处长挨家的送糖告别,张家他也来过了,瞧着他那样子,张胜只是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做人干嘛做的那么绝?”

  这结果是张胜也没有想到的,他只是想惩罚一个这个没有道德的大人罢了,李处长更不会想到他转业的诱因竟是因为他漠视了一个小孩子的人格和尊严。

  他送的糖,就搁在抽屉里,张胜从来没吃过一块。

  另外就是二雷子的事了,张胜和他是处的非常好的朋友,见他整天抑郁寡欢,平常总拉着他一块玩耍,可是二雷子没时间玩了,他家家境好,亲戚们常来求他家帮衬一下,但二雷子的妈妈很厉害,不是直接回绝就是冷嘲热讽,时间久了,亲戚全得罪遍了,现在他家出了事,亲戚们根本不来往,不帮助。

  二雷子的妈妈回来几次,却是吵着和他父亲离婚,不答应就走掉了,二雷子要给父亲做饭,要操持家务,连学都不想上了。

  这天晚上,张胜赶到二雷子家,恰好见到他的母亲又回来。他们夫妻以前是很恩爱的,经常一块回城,一块从城里回来,成双成对,惹人羡慕。

  今晚,二雷子胡乱做了些晚饭喂父亲吃了,然后正打了盆水给他擦澡。张胜赶到二雷子家里时,他的父亲正赤条条地躺在床上,双颊凹陷,脸色苍白,当初很威风一条大汉,被伤病折磨的已经不成样子了。

  地上扣了一只洗脸盆,水洒了一地,二雷子的妈妈正指着床上的丈夫破口大骂,那些尖酸刻薄的辱骂的话,让张胜听了都觉的脸红。

  二雷子的父亲仰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浑浊的泪水在脸上纵横而下,任由她骂,始终不发一言。二雷子站在一边,面孔扭曲,满脸是泪。

  世间何物能永恒?感情吗?感情能吗?

  人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完全抛弃过去,把自已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张胜知道,至少他不能。

  无论苍海桑田如何演变,他打在自已身上的烙印,绝不会完全的消失。

  二雷子的妈妈骂够了,把炕头上的饭碗也哗啦一下扫到地上,怒气冲冲地指着丈夫骂道:“你个该死不死的废物,你想拖累别人到什么时候啊?我告诉你,姓郑的王八犊子,我现在就回县城向法院起诉,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老娘还能让你拴住?妈个×的,你怎么不死?当初直接把你砸死,省得现在恶心人!”

  张胜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想着他们夫妻仅仅半年之前的恩爱,再看看眼前可以毫无顾忌的伤害,全无心肝的辱骂,心中一阵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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